看來那個靜靜旁觀的“存在”終于忍不住了。
高文微笑起來,看着眼前那團光芒越來越凝實,越來越靠近,并終于變成了一個身披潔白長袍、臉上帶着光滑白色面具、看不出男女的人影,他聽到那面具下面傳來了同樣分辨不出男女的低沉嗓音:“高文·塞西爾公爵,您比我想象的更有耐心,也更鎮定,真不愧是七百年前的大英雄,您的這份心性是我在其他人身上不曾見到的。”
“你的耐心就比我想象的差遠了,”高文淡淡地說道,“我還以為你會在這裡跟我耗個百八十年。”
“請不要帶着怨氣,我邀請閣下的手法或許粗暴了點,但我的根本目的隻是想和閣下好好談談——或許換個談話的環境您會舒服一點?”
這個戴着白色面具的白袍人一邊說着,一邊随手一揮,于是周圍的黑暗空間一瞬間便浮現出了無數色彩和線條,而這些色彩線條又在轉瞬間組合成為各式各樣的事物——高文發現自己站在一個生機勃勃的花園中,周圍生長着茂密的花朵與低矮灌木,一些面孔依稀有點印象的仆役在花園中走來走去地忙碌,而在旁邊不遠處,則可以看到城堡高大的主建築。
這一切看上去都有些眼熟。
高文稍微思索了一下,才從這具身體原主的記憶中找到對應的畫面,他狐疑地看了眼前的白袍人一眼:“你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是我還原的不到位?”白袍人故作驚詫地說道,“我已經很努力按照那些古老的記憶碎片在還原這個地方了,您看,那些仆役,他們的面孔您不熟悉麼?這城堡的大部分場景就是從他們的記憶中提取的,您看那些植物,還有那些建築……與您記憶中的塞西爾城堡有什麼不同麼?”
高文還沒回答,那白袍人便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啊,從夢境中提取的記憶确實有可能存在歪曲,這樣不符合事實的城堡或許反而會讓您感覺不快,那這樣的環境呢?”
随着白袍人話音落下,高文眼前的景象再次一變,七百年前的塞西爾城堡和花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處位于高空的平台,平台上擺放着精緻華貴的圓桌與座椅,圓桌上是各色點心和茶水,而在平台之外,則可以俯視到一片壯麗的城市。
那城市有着無數華麗的潔白建築,高聳的法師塔與浮空水晶點綴在城市的各處,充盈着魔力光輝的藍色光流在建築物之間流淌,将整座城點綴的仿佛人間天國,城市上空還可以隐隐約約看到一個巨大的、漂浮着無數符文的半透明護盾,而在更遠的地方,則可以看到有一道連接着天地的藍色光柱從城市之外拔地而起,仿佛地球傳說中的巴别塔般直入天際……
古剛铎帝都,還有……深藍之井?!
“這份場景您會更喜歡一些麼?”那白袍人在圓桌旁坐下,純白光滑的面具上沒有任何表情,聲音中卻帶着笑意,“畢竟您也是經曆過剛铎輝煌時期的人物,或許您會更喜歡回憶人類帝國全盛時期的壯美景象?”
“抱歉,剛铎帝國全盛期的時候我隻是帝國北部邊境的一個騎士學徒,我可不知道繁華的帝都長什麼樣子,”高文大大咧咧地在那圓桌旁坐下,坐在白袍人的對面,“不過這風景确實不錯,我還能看看當年的深藍之井是什麼樣子。”
“那我就放心了,”白袍人愉快地說道,“那麼,永眠者已經向您表達了敬意,接下來,就是您表示配合的時候了。”
第0167章
作大死
永眠者。
在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高文心中并沒有太大的意外。
他思索過是什麼人或者什麼勢力會來對付自己,并且采用這種“不同常規”的手段——居心叵測的王都貴族隻敢做些暗地裡下絆子的小動作,王室方面則目前還沒有任何與自己作對的必要,而除此之外,塞西爾家族并沒有和目前世界上的任何勢力産生什麼利益糾葛——除了那些天生跟所有人都犯沖的邪教徒。
而在最主要的幾個邪教勢力中,永眠者是最詭異莫測,也最擅長心靈方面邪術的。
高文帶着好奇再次打量了周圍的景象一圈,他不得不感歎這場“幻象”的技藝高超,視線中的一切都仿若真實,不管是那些高聳的魔法塔還是籠罩在帝都上空的巨型能量護盾,亦或者帝都旁邊的深藍之井光束,都看不出絲毫幻象的瑕疵來,而且這裡還有着真實的觸覺,眼前的圓桌和身子底下的椅子都給人一種實實在在的感覺,高文甚至有理由相信——桌子上的那些茶點在吃進嘴裡的時候都是會有味道的。
這實在是個很容易讓人沉淪其中的世界。
但這個世界越是真實,他心中就反而越發警惕。
所以他控制好了自己臉上的表情,努力不讓自己流露出絲毫情緒地随口稱贊了一句:“我聽說永眠者擅長制造幻象與夢境,但這是我第一次親身接觸,不得不說,你們在這方面的技術很高。”
“如果人依靠所謂的視覺、觸覺、嗅覺才能感知到世界的存在,那麼隻要完美模拟了這些東西,所謂現實和虛幻還有什麼區别呢?”白袍人用那種不辨男女的怪異聲調說道,“比起沉淪而黑暗的現實,如果有一個完美的夢境不是更好麼?”
“但在這個‘完美’的夢境裡,閣下這副打扮是不是紮眼了點?”高文看着眼前的白袍人,終于忍不了對方那種獵奇的打扮和不男不女的聲線,“不管你要和我談什麼,總得以真面目示人吧?而且到現在你還沒介紹過自己是誰,這似乎也不是很符合與人交談的禮儀。”
“在下隻不過一個區區的求道者而已,永眠之人不需要什麼姓氏與名字,而至于所謂的真面目……果然是拘于現實世界的人會說出的話,”那白袍人感歎着,而他的形象則突然變化起來,那面具就仿佛流水般消融在他臉上,但在面具之下的卻是一副不斷改變的,甚至在男女老幼各種面容之間切換的容貌,“可惜拘于現實的人永遠也無法理解永眠的夢境是何等偉大,在這個完美的世界裡,所謂個體的容貌已經變得毫無意義,那麼您覺得我用哪種容貌更合适一點呢?是這一張……還是這一張?”
白袍人的面孔不斷變化着,但每一副面孔中都帶着嘲諷與鄙夷,高文卻隻是靜靜地看着他在那自己給自己捏臉,等了半分鐘才淡淡說道:“就這麼變着吧,不斷刷新挺好的。”
白袍人的面孔突然停止了變化,定格在一張冷峻的中年人面容上。
“看來您有着充足的耐心來和我消磨,可惜我沒有耐心了,”這個面容冷峻的中年人終于不再說廢話,他直勾勾地盯着高文的眼睛,“我把閣下叫到這個地方,其實無非是想向您了解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