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第7頁)

  桑提斯愣了一下,随之點點頭:“啊,好的,皮爾斯先生。”

  擔任護衛的“快腿”皮爾斯敲了敲車廂前端的木闆,對坐在外面的駕車向導喊道:“十字街!”

  三輛馬車在街道上拐了個彎,轉向王都的平民區域。

  桑提斯覺得自己的心在這個過程中“漂浮”起來,一種無處着落的感覺纏繞着他,他深呼吸了幾下,于是一股夾雜着濃郁腥臊異味的冷空氣便鑽入他的鼻孔:馬車正在經過鲟魚街,這裡的魚腥味甚至可以蓋過街道角落那些便溺之物的臭味。

  即便現在是冬天,那腐爛的臭味卻也由于已經浸滿街道上的每一塊磚頭而萦繞不去,令人作嘔。

  他忍不住打開窗戶蓋闆,看着外面的街道景象。

  熟悉的街景映入他的眼簾。

  低矮、雜亂、擁擠的民居就像層層疊疊的苔藓一樣堆積在城牆下,由于天氣寒冷,隻有零零星星的幾個攤販在街道上,行人更是寥寥無幾,偶爾看到的幾張面孔無不充斥着麻木,那些麻木的人就像行屍走肉一樣在街道上搖晃着,似乎冬日的寒冷和營養不良的飲食已經讓這些人失去了所有的表情變化,然而他們也有突然“鮮活”起來的時候——當懸挂着貴族徽記的馬車駛過街道,這些表情麻木的貧民幾乎立刻便會匍匐在地,額頭都緊緊地貼在地面上,他們的反應是如此之快,就好像這是他們與生俱來的本能一般。

  桑提斯眉頭微皺,而此刻馬車已經駛過短短的鲟魚街,進入了稍微好一些的“十字街區”。

  十字街是中層“市民”住的地方,稍有地位和财富的人會住在這裡,和屬于貧民街區的鲟魚街比起來,這裡的屋子明顯高大一些,而那些行走在路上的人也顯然更加精神一點。

  他們在見到貴族馬車的時候不用立刻匍匐在地,但也必須馬上躲到街道兩旁,并把腰彎到絕對低于馬車車窗的高度——平民必須這樣做,這是為了防止他們用肮髒的視線注視可能從車窗探頭看向外面的貴族。

  隻有到了更為高等的、受洗的富裕市民聚居的街區,那些接受過教會賜福的“體面人”才無需這樣做,他們隻需要站在街道兩旁彎腰緻敬即可。

  在王都,規矩自然是比邊境那些荒蠻之地要多的。

  出身于十字街,晉升為二級奧術師的桑提斯是這個街區“最有出息的孩子”,他的法師等級也是生活在這個區域的人迄今為止能達到的最高成就,在從前,即便桑提斯在法師學會中混的再怎麼不如意,再怎麼受排擠,他回到街區的時候也是帶着驕傲的,可是現在,看到那些在街道兩旁深深低下頭去的街坊鄰居,他心中卻隻有一陣陣的煩悶。

  這裡毫無變化,就跟他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

  去年的十字街是這樣,十年前的十字街也是這樣,一百年前的十字街還是這樣!

  但在塞西爾領,一年的時光足以立起一座城,足以讓一群不認字的孩子學會寫自己和父母家人的名字,足以把那些來自剛铎廢土的怪物打回去兩次!

  桑提斯煩悶地想着,然後突然看到街巷角落有一個小女孩正呆呆地看着這邊。

  那個小女孩穿着整潔但陳舊的衣裙,衣裙上隻有一個補丁,她梳着兩條整齊的馬尾辮,臉蛋在冷風中凍得發紅,兩手則抱着一個鼓鼓囊囊的布袋子。

  她似乎是剛剛從某個街角裡走出來的,以至于沒來得及對貴族馬車彎腰行禮,而是有點反應不過來地看着這邊。

  桑提斯愣了一下,随後出聲喊道:“佩佩!”

  然而那小女孩在他開口之前就已經突然跑開,似乎并沒有聽到他接下來的話。

  “那是誰?”坐在對面的吉普莉好奇地問道。

  “我的妹妹,”桑提斯語氣有些奇怪,“她為什麼要跑?”

  小女孩飛快地跑過了街道,跑到一座看上去比周圍建築物要略新一點的房子前,匆匆忙忙地推門跑了進去,一個穿着舊棉衣和舊圍裙,正在屋子中央研磨草藥的中年女人聽到動靜擡起頭來,驚訝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兒:“佩佩?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把草藥交給維恩先生了麼?”

  随後她就看到了小女孩手裡的布袋子,眉頭不由得皺起來,但在她開口訓斥之前,小女孩已經因緊張而結結巴巴地開口了:“媽……媽媽!外面來了三輛很大的馬車!是貴族的!馬車上挂着……挂着徽記,就跟哥哥上次寄信回來時,在信紙上畫的一樣!”

  中年女人怔了一下,突然手一抖,研磨草藥用的木槌便掉在地上。

  她顧不得撿,馬上便站起身來,盯着小女兒的眼睛:“你看清楚了?真的是那個徽記?劍和犁的徽記?”

  小女孩抓着手裡的布袋子,有些緊張和害怕:“看清楚了……”

  “那是塞西爾家族的徽記……是塞西爾公爵派來的人……你看到馬車上還有别的東西麼?車夫帽子或者衣服上夾着告死菊嗎?駕車的馬身上挂着帶有白色花瓣的布條嗎?”

  小女孩似乎是被自己的母親吓住了,緊張地一下子說不出話來,而通往裡屋的門則在此時打開,這個家的男主人聽到動靜走了出來:“怎麼了?我聽到外面很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