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第6頁)

  “吃飽啦吃飽啦!”琥珀特别沒出息地拍拍肚子,“看你這表情這個語氣……肯定又要讓我幹活吧?”

  “不是很麻煩的事,”高文笑了笑,“你去城堡大門口一趟,去看看那扇門……”

  ……

  在傍晚的舞會開始之前,羅佩妮·葛蘭終于再度出現在高文眼前——當然,琥珀比她更早一步回到高文身邊。

  這位女子爵的臉上帶着一絲疲憊之色,但情緒顯然已經平靜下來,高文見到她之後帶着好奇很自然地問了一句:“剛才我聽到了侍從的話,帕蒂·葛蘭是……”

  “是我的女兒,”羅佩妮女子爵淡淡地笑了起來,似乎唯有在提及自己女兒的時候,她臉上的笑容才會柔和自然一些,“她的身體不是很好……”

  “希望她能早日恢複健康,”高文說道,“有機會的話,我想看看那個孩子——我的領地上有一位相當優秀的德魯伊,說不定能有所幫助。”

  羅佩妮臉上的表情更加柔和,和高文說話時的語氣也比之前真誠了些許:“感謝您的仁慈,但恐怕并沒什麼德魯伊能治好帕蒂的病。當然,您可以去見她,我想帕蒂應該也很高興可以認識像您這樣傳說中的人物——她小時候經常聽您的故事。”

  舞會如期開始了。

  在葛蘭堡最大的宴會廳中,美食美酒擺滿餐台,葛蘭家供養的演奏者們在大廳角落的一座木台上演奏着舒緩優美的安蘇宮廷音樂,身着盛裝的紳士和淑女們走入宴會廳,在這繁盛奢華的地方展開他們貴族式的社交,而這些來自葛蘭領周邊的中小貴族或貴族子嗣們都沒有忽略那個坐在大廳盡頭平台上的人——時不時有人把視線投向那個高出地面的地方,看着正在上面交談的塞西爾公爵和葛蘭女子爵,并猜測他們究竟在談些什麼。

  高文其實隻是在和羅佩妮閑談,他在看過這場舞會的規格,現場所用餐具的質地,樂師的數量和服飾之後微笑着稱贊了一句:“一場不錯的舞會。”

  “能得到您的這般評價是我的榮幸,”女子爵答道,“我已經盡我所能讓這場舞會能配得上您。”

  高文隻是輕輕點了點頭,而在接下來的某個瞬間,他注意到了羅佩妮·葛蘭看向大廳中那些貴族成員時的一絲眼神變化。

  那是深沉的敵意,是蔑視,是一絲近乎仇恨的火焰。

  這一絲眼神變化被隐藏的很好,如果不是高文正好捕捉到,恐怕以他的觀察力也會忽略過去。

  高文嘴角泛起一絲笑意,用很随意的語氣說道:“今天出現在這裡的,有多少在十天前也曾出現在卡洛夫·霍斯曼伯爵的宴會場中呢?”

  羅佩妮·葛蘭的表情似乎僵硬了那麼一瞬間,但她所有的異樣都轉瞬即逝,在下個瞬間,她已經坦然自若地開口了:“看來哪怕七百年過去了,這片土地上發生的事情仍然瞞不過您的眼睛。”

  “不,有很多都能,隻不過我恰好在事後知道了其中一兩件而已。”

  “……霍斯曼伯爵用不光彩的手段竊取本屬于您的财富,幸而葛蘭領沒有染指其中。”女子爵在沉默兩秒之後說道,并且不動聲色地規避了高文一開始的問題,沒有把話題引向那些聚集在這裡的貴族成員們。

  但高文本身也不是追究這件事來的,他隻是随口提了一句,看了看羅佩妮·葛蘭的反應,随後便假裝忘記了這個話題,轉而突然冒出一句話來:“你的丈夫,在我看來是個了不起的人。”

  “……那個了不起的人,隻給我留下了一團混亂。”

  高文微微笑了一下,轉頭看着那些在宴會廳中翩翩起舞,談吐優雅,仿佛舞台劇演員一樣拿捏着腔勢的南境貴族們,突然間,他的視線被宴會廳門口門縫裡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吸引了。

  他看不清那是什麼,但他知道确實有人在門縫那裡——因為旁邊的羅佩妮·葛蘭已經站了起來,并帶着驚訝和緊張、擔心的神色看着相同的地方。

  這位女子爵顯得有點無措:“公爵閣下,請允許我先……”

  高文此時已經站了起來:“不用在意,去吧。”

  女子爵幾乎是立刻便離開了自己的位置,她從大廳側面快速穿過,走向宴會廳的大門,而高文則很自然地也跟了過去。

  宴會廳中有人驚訝地注意到了這一幕,但在羅佩妮擺手示意之後,音樂聲繼續響起,參加舞會的貴族們便沒有離開,但很多人的注意力顯然已經到了大門那邊,并跟随着羅佩妮和高文的身影。

  羅佩妮推開宴會廳的門,高文站在她的身後向外看去。

  一張用木頭打造的、帶有輪子的椅子停在門外的走廊上,一個略有些驚慌的女仆站在椅子後方,一個蜷縮的小小身影坐在椅子裡面。

  那個小小的身影是個女孩,她身上披着白色的、被特殊裁剪過的“衣服”,那衣服隻有一隻衣袖,腰部也有着很大的開口,因為穿着它的人皮膚脆弱潰爛,恐怕已經不能接觸任何布料;她用一個歪歪斜斜的姿勢坐在椅子裡,數根皮帶将她的身體固定在那裡,以防止她滾落下去;在她的裙擺下,一條腿已經從膝蓋被截斷,幹癟萎縮的殘肢無力地搭在椅子上;她的半個軀幹仿佛被烈焰炙烤過,皮膚焦黑起皺,又随處可見開裂、結痂之後形成的層層傷疤,一團扭曲怪異的血肉粘連、生長在她那焦黑起皺的半個身體上:那是她曾經的一條手臂。

  她就這樣像個破破爛爛的洋娃娃一樣被綁在椅子上,頭顱艱難地支撐起來,并不斷地輕微抖動着,似乎難以讓自己的脖子固定在任何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