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爾領,領主書房内。
近一段時間的人口遷入報告被送到了高文的書桌上,高文認真看着那上面的每一個數字,神情格外投入。
情況與他預期的差不太多——在複蘇之月來臨之後,新一波的移民大潮開始了,而且這一次,遷入塞西爾領的流民數量遠遠超過了購買農奴、奴隸的數量。
塞西爾領接納流民的消息經過一整個秋天和冬天的擴散、傳播,如今早已遍及南境各個角落,哪怕是消息最不靈通的平民百姓,也知道那片緊挨着黑暗山脈的開拓領正在近乎無條件地吸收外來人口,而且任何人在那片土地上皆有獲得土地房屋和自由民身份的機會,在去年的整個霜月階段,高文不遺餘力地推進這件事情,此刻終于見到了效果。
拜倫騎士通過自己當年的傭兵渠道在南境大量發布雇傭消息,并切實履行了每一次交易,于是那些經營船舶、車隊的商人便在這個過程中嘗到了甜頭,也對塞西爾領建立了足夠的信任,于是接引流民的工作便進入了某種良性循環的狀态。
如今已經不需要拜倫騎士再主動派人奔波,便有固定的“移民商隊”在各個領地之間奔行并做着這門“新興生意”,那些膽大心細,和傭兵關系良好的商隊老闆能夠在各種地方找到流離失所的人群或者因種種原因希望前往塞西爾領的求助者,這些商人手持由塞西爾公爵簽發的許可文書,将這些人免費運送到塞西爾領,然後根據運送的人數從政務廳領取報酬,甚至一部分傭兵也放下了刀劍,買上幾輛大篷車開始做起類似的生意——将流民和移民收集起來,送往塞西爾領,這俨然成了一個行當……
而在這個過程中,高文又出手整治了幾次不守法律膽大妄為的行為,将那些妄圖拐賣人口或者虐待移民的不法分子集中處決了一批,算是給這個“行當”定下了規矩,也将塞西爾的法令嚴格這一概念印在了那些商人和傭兵的腦子裡。
而比起移民數量的增加,更讓高文感到高興的是新移民職業結構的優化——在去年,遷入塞西爾領的基本上都是沒有任何技能的奴隸和流浪者,像工匠、學者那樣的人在正常情況下根本不會淪落到無家可歸、賣身為奴的境地,所以這一類技術型人才全都是花大價錢“挖”來的,但在最近幾批的遷入人口中,已經出現了自願遷入領地的熟練工匠,這些人的出現意味着一件事:塞西爾領的吸引力正在增大。
人們對這片位于黑暗山脈腳下的土地有着頑固的猜疑和偏見,這一點很難在短時間内改變,但塞西爾領确确實實已經在這裡站穩了腳跟,而且這裡對于技術人才有着格外優渥的待遇,足夠的利益驅使下,人的猜疑和偏見是會讓步的。
在冬季剛結束的時候,塞西爾領主城便有了一萬四千餘的人口,對于這個時代而言,這已經是足以稱得上“中型城市”的人口數量,但對于正在飛快建設魔導工業化的塞西爾領,這些人口對于建立一套工業體系仍然有着不小的漏洞,而現在,随着遷入人口的越來越多,以及移民結構的不斷優化,始終困擾高文的人口問題終于開始漸漸緩解了。
放下手中的報告文件,高文欣慰地呼了口氣,随後站起身準備活動一下身體,但在他剛要站起來的時候,書房的窗戶突然自動打開了,一股冷風随之吹入室内。
高文順勢擡起手在空氣中敲了一下:“你就不能偶爾從門進來一次?”
琥珀的身影随着這一個腦瓜崩而浮現出來,半精靈小姐捂着自己的腦袋,一臉不滿地看着高文:“怎麼你們塞西爾家的人都喜歡敲人腦袋的?前兩天我跟瑞貝卡開個玩笑她也要拿棍子敲我的頭——你就不能給子孫後代留點好的祖訓?”
“敲人腦袋可不是我留下的祖訓,騎士比法師牛逼才是,”高文瞥了這個家夥一眼,“說吧,什麼情況——這個點鐘你應該正在城裡轉悠摸魚才對。”
“我那是替你巡視領地!”琥珀瞪着眼反駁了一句,随後擡手指着碼頭區的方向,“碼頭那邊來了一艘新船,船上帶着一批想在這兒落戶的人……但情況有點複雜,登記處的人拿不定主意,我就來找你了。”
“移民船麼?”高文皺皺眉,不知道這種事有什麼好彙報的,“隻要不是惡性的傳染病患、幾類禁止接納的罪犯和被拐賣至此的人口,直接登記送到緩沖營地不就行了?而且哪怕是我剛說的那三種情況,應該也有對應的處理規定吧。”
“新情況,”琥珀一攤手,“是被宗教迫害的異端……”
高文:“……哈?”
很快,他便和琥珀一同來到了城北的碼頭區,在嶄新的、用水泥鋪成的碼頭空地上,他看到了維持秩序的士兵、正在對士兵說明情況的船主以及那些愁眉苦臉、形容憔悴的新移民們。
“領主來了!領主來了!”
很快便有人注意到高文的身影(兩米高的塊頭确實擱在哪都醒目),聚集圍觀的人群立刻一邊行禮一邊退開,高文走到事件的中心,他首先飛快地打量了那些明顯正處于不安中的“異端移民”一眼。
他們有二十幾個人,有男有女,還有幾個孩子,他們衣着打扮各不相同,有的穿着普通的粗麻布衣服,有的人卻穿着在這個時代頗為上檔次的毛料外套,但總體而言,這些人的穿着應該都算得上是平民中條件中等或偏上的那撥。
而這些本應生活無憂的人顯然經過了一番并不怎麼舒适的漫長旅途,他們臉色發白,形容憔悴,頭發雜亂油膩,臉頰深陷而且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他們看着周圍的眼神顯得驚惶恐懼,在看到高文的時候更是如此,這是長期精神緊張、時刻擔憂生死安危的表現。
看到這些人的狀況,聯想到琥珀在路上跟自己說的情況,高文就猜測起了這些人的遭遇,而與此同時,這些“難民”也在确定了眼前的貴族身份之後紛紛跪拜行禮,那個穿着褐色外套的、有着一臉大胡子的船老大也跪了下去,嘴裡說着:“領主老爺,我是隻管把這些人送過來的——”
高文擡起手,止住了船老大即将開始的辯解和忽悠:“先都站起來吧。這些人從哪來?”
難民們站起身,船老大也緊張地站起身,不住在高文面前鞠躬:“回老爺,是從聖靈平原來的。”
“真是一段不近的路啊……”高文皺起眉,“所謂的‘被放逐的異端’是怎麼回事?”
“這麼說可就太嚴重了啊,領主老爺,”船老大慌忙說道,“這些人是因為他們當地的教堂裡有人做邪術,他們害怕被牽連,不敢在家鄉呆着,才跑出來的……”
高文點點頭,看向那些瑟瑟發抖的人,指着其中一個:“你來說說,是什麼情況。”
“我……我們什麼都沒幹,那些牧師就說我們是邪教徒的……的爪牙,搶占了我們的房……房子,還把我們趕了出來……”被高文挑中的是一個看上去很憨厚老實的壯實男人,他說話結結巴巴,也不知道是面對大貴族不由得緊張還是生來如此,“我們那邊到處在抓人,燒……燒人,太……太……”
“哎,你别說了,你這結結巴巴的,污了領主老爺的耳朵!”這個男人旁邊的一個女人打斷了他,那女人滿臉緊張,對高文連連鞠躬,“老爺,我們都是老實本分的平民,在家中種地或者做些小生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