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部的培波地區以及北部卡洛爾地區周邊,有一部分流亡騎士和貴族兵已經轉化成盜匪,他們不敢靠近塞西爾兵團的駐地,但卻會頻繁襲擾鄉村,由于塞西爾兵團人手有限,對這些流亡騎士強盜團的絞殺進度并不如意。而且更糟的情況是,西北地區的一部分流亡騎士正在和盧安城接觸,他們可能會轉化成盧安大教堂的武裝力量。”
琥珀瞪大了眼睛:“還有流亡騎士和貴族兵?!他們不都被幹掉或者抓住了麼!?”
“七萬人,在平原上到處跑,總會有漏網的,”高文搖着頭,“而且當初霍斯曼拉起來的那七萬人本身也不可能是全部的貴族軍隊,每個貴族至少要在自己的城堡裡留下幾個看門的騎士和士兵吧?在貴族聯軍潰敗的消息傳回去之後,這些留守騎士中比較機敏的幾乎立刻就跑了,他們就變成了流亡騎士。”
“真是個麻煩……”琥珀一聽這種事情就頭大,“你把南境打下來都用不了幾天,結果怎麼要維持秩序反而比打下整個南境還麻煩呢……”
“治理本身就比占領困難,”高文斜了琥珀一眼,“我把你從窗台上揪下來隻要一秒鐘,但這都一年多了你不還是會跳窗戶進屋麼?”
琥珀:“……哎我招你惹你了……”
高文無視了琥珀的抗議,隻是自顧自說道:“我們所遇上的這些麻煩确實都很棘手,而且其中一些一旦處理不當甚至可能會導緻我們的新秩序建設出現倒退和反複,其中一些麻煩會持續很久,甚至可能會持續整整一兩代人……但我一點都不擔心。”
從隔壁的大廳傳來了許多腳步聲,高文露出一絲笑意,站起身來。
“除了民俗難改、人心難養這樣必須依靠時間解決的問題之外,其餘的大部分問題其實都集中在那些貴族以及他們維系的傳統秩序身上,而我,正是那些貴族以及傳統秩序的起源。”
侍從站在大會議廳的門前,用洪亮有力的聲音高喊着——
“南境守護,安蘇開拓者,王國奠基人,塞西爾公國的統治者,高文·塞西爾大公爵到——”
坐在大會議廳的長桌旁,滿臉惴惴不安,前一刻還在竊竊私語的南境貴族們幾乎同時閉上了嘴巴,就像有幾十雙無形的手同時卡住了他們的脖子,讓這些人整整齊齊地擡起頭,轉向了大廳大門的方向。
他們伸長脖子的模樣就好像幾十隻滑稽的鴨子。
身穿黑色公爵大氅的高文走進了大廳,他看着那些在長桌兩旁伸長脖子的南境貴族——這些人已經被他刻意晾在俘虜營裡許久,時間最長的甚至已經在裡面待了四十多天,除了剛剛從磐石要塞抓回來的幾個人之外,剩下的貴族早已經被大大地挫了銳氣,看到他們眼神的那一刻,高文就知道今天的事情會很容易。
貴族們紛紛起身,雖然坐了幾十天牢,但刻在肌肉記憶裡的禮節動作還是讓他們近乎本能地完成了最标準的緻敬流程。
高文坦然接受了這些失敗者的緻敬,并大步流星地走到會議桌上首,他沒有客套任何廢話,而是對身後跟着進來的書記員一擺手:“發給他們。”
兩名書記員手中捧着數十份文件,開始将其分發到現場每一位貴族面前,貴族們驚愕而好奇地看着這一幕,甚至大着膽子低聲議論起來——這跟他們之前預料的“召見”流程截然不同,這種“塞西爾式”的規矩讓他們手足無措。
而接到文件的貴族則立刻便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印刷品上:他們首先便注意到了這些印刷品不可思議的整齊劃一,它們的每一個字符、每一行文字、每一個分段都精确到無可挑剔,哪怕是最優秀的雕版工匠也不可能雕刻出這樣的印版來,但很快,他們對“印刷品”的好奇心就被文件的具體内容給打散了。
看到文件内容的貴族們無不露出驚愕的表情。
第0456章
并非談判
高文坐在會議桌的上首,放松身體靠在高高的椅背上,面帶微笑地看着現場每一位南境貴族臉上的表情變化。
所有人的反應都盡收眼底,沒有任何一個人的反應在他意料之外。
困惑,驚愕,沉默,抵觸,略帶思考,以及少數人溢于言表的憤怒。
這些貴族本身其實并沒什麼用處,他們的統治已經土崩瓦解,在失去土地和軍隊之後,這些走出城堡的貴族變得一無是處,把他們放在牢房裡隻能消耗糧食,把他們送去勞動也創造不了多少财富——而且高文也不認為簡簡單單的勞動和教化改造就能讓這些頑固又遲鈍的人有什麼根本上的改變,所以,他并不在意這些人的态度,以及他們本身的意願。
但這些貴族除自身之外的“附加價值”是有用處的。
要在僵化落後的舊秩序中建立新秩序,開拓者最容易遇上也是最大的問題便是舊秩序的頑固和反撲。
讓底層民衆移風易俗雖然艱難,但在這個接近中世紀的社會背景下,民衆麻木且毫無自由,他們最多隻會因自身的麻木無知而在響應命令的時候顯得遲緩,卻絕不會拒絕領主的命令,因此移風易俗和推廣教育雖然艱難,更多的卻隻是個時間成本的問題,相比之下,舊貴族們留下的“體系”才是最大的困難。
依附于貴族體系而生的“學者群體”和“家臣”,依靠舊貴族雇傭,或者幹脆就是由舊貴族的私生子女、養子女組成的法外傭兵(合法的超凡者強盜),還有在舊貴族崩盤之後出走的流亡騎士、棄誓騎士,這些注定會在新舊秩序變遷過程中受到影響或已經受到影響的群體就是社會轉型過程中最大的阻礙因素,這些人的不配合便足以給新生的政務廳造成巨大的麻煩,更不要提他們中的一部分甚至已經成了直接威脅領土安全的暴力因素。
高文知道自己是幸運的,和很多嘗試建立新秩序的開拓者比起來,他最大的優勢就在于他不但是新秩序的建立者,他還代表着舊秩序的最高權威——作為安蘇王國的奠基人之一,他有充足的“法理正義性”來制定社會運行的準則,即便有人對此提出質疑,他也完全不必對其在意。
既然知道這一點,他當然就要讓自己的“法理正義性”發揮到最大,他要用符合法理的方式來剝奪、轉移舊貴族的權屬,用這些舊貴族的“法理宣稱”來完成體系的平穩過渡,以最大程度減少舊秩序的反撲——或者說,減少他們反撲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