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第1頁)

  維多利亞提前準備好的一切解釋和談判劇本全部失效。

  她已經有将近二十年沒有和足以作為自己長輩的人交流了,在這方面,她的經驗甚至比不過每個月挨兩次打的瑞貝卡。

  但幸好,她的腦袋比瑞貝卡聰明,在短暫的錯愕之後就重新組織好了語言:“……我明白,您和王國的締造者們打造這個國度不是為了讓我們自相殘殺,這場内戰一定會令您痛心疾首,然而局面已經發展到這樣,戰争不是想停就能停的——我們不能拱手把國家讓給一個弑父篡位的王子和背棄誓約的王國大公,想必東境也不會這麼容易地妥協。所以内戰還會持續下去,而安蘇的力量将在戰争過程中愈發衰弱,同時我們所有人都知道——提豐就在旁邊等着,等着安蘇人流幹淨最後一滴血。”

  高文看着維多利亞的眼睛:“很好,你們至少還能意識到旁邊有個提豐,那麼為了盡快結束這場戰争——并且以符合你們期望的方式結束戰争,你們想了個什麼辦法?”

  維多利亞沉吟片刻,随後說出了高文意料之中的話:“國王的位置不能繼續空缺下去。”

  高文調整了一下坐姿,向後靠在沙發靠背上:“威爾士·摩恩?”

  “……弗朗西斯陛下曾指定埃德蒙為繼承人,并在先祖面前立了誓,但現在這個誓言顯然不得不廢棄了。安蘇需要一個國王,需要重新成為一個整體,威爾士殿下是目前唯一的人選,”維多利亞頓了一下,她看着高文的每一絲表情變化,繼續慢慢說道,“我們希望擁立威爾士·摩恩為新王,這是北境和西境守護公爵共同的意願。”

  她關注着高文的表情變化,然而高文的表情毫無變化,這位開國公爵隻是維持着那種淡淡的微笑,像個局外人一樣聽着,并且直到她說完很久都沒有發表意見。

  高文就這樣讓氣氛凝固了整整兩分鐘,之後才突然打破沉默:“維多利亞,凜冬堡中的那份秘銀誓約還好麼?”

  女公爵的心髒瞬間停掉了一個節拍,盡管臉上仍然維持着如常的表情,但她眼底的緊張沒有逃過高文的眼睛。

  高文心中毫無波動:就如很早以前他便預料到的,自己作為一個籠罩着光環的開國英雄,安蘇的貴族們不介意把他挂在牆上,寫在書上,刻在石頭上,甚至供在神壇上,但他們絕對會介意這個開國英雄坐到王位上——

  因為他們牆上書上石頭上的英雄都可以是假的,王位上那個卻是真的。

  但他壓根也沒指望過那份七百年前的緊急協議能派上什麼用場,他隻是提了一下,随後便繼續向下說道:“你認為威爾士會是一個合格的國王麼?”

  “他會的,”維多利亞心中仍然盤旋着那份秘銀誓約上的内容,她回答得很謹慎,“威爾士殿下雖然不像埃德蒙那樣鋒芒畢露,但他繼承了他父親的穩重和正直,隻有這樣的國王才能在内戰結束之後撫平安蘇的傷痕,盡快讓這個國家恢複元氣——而且在經曆過戰争創傷之後,人們也會更希望迎來一個溫和的國王,他們會支持威爾士殿下的。”

  “但這并不足以讓你們改變和東境之間的局勢——我知道你們的想法,擁立一個國王,獲得正統,争取更多貴族的支持,讓人民鼓起勇氣,想法不錯,而且大概真有那麼一點效果,但别忘了,東境同樣有一個具備資格的王儲,而且在過去将近二十年裡,那位王儲都是更深入人心的一個,哪怕你們提前讓威爾士加冕了,東境也能立刻立一個新君,把局勢拉回到之前的狀态。”

  “但如果您也能支持威爾士殿下,那麼新王的正統性将大大加強,倒向王室的貴族和民衆會更多,”維多利亞忍不住說道,“您的态度至關重要……”

  “讓我公開支持查理·摩恩的某一個子嗣去殺死另外一個子嗣麼?”高文敲了敲兩張沙發中間的小桌,“你應該理解,這場内戰中我是很難輕易表态的。”

  維多利亞知道,高文不是不能表态,他隻是不願意。

  這位開國公爵是個謹慎與激進共存的人,他現在的謹慎,是因為他根本不信任王國軍——但他似乎也不信任東境叛軍。

  這已經是當初預計的最好的局面了。

  “那麼您的意思是……”女公爵看着高文的眼睛,試探着問道。

  “我不反對威爾士加冕,”高文不慌不忙地說道,“但如果想讓我承認他是國王,他至少要拿出作為國王的功績來。”

  說到這裡,他略一停頓。

  “而至于凜冬堡裡的那份秘銀契約——維爾德家的姑娘,你可以安心地把它收起來了,我并不打算用它。”

  直到這句話出來,維多利亞·維爾德才真真正正地松了口氣。

  高文·塞西爾并沒有明确地支持王室或東境任何一方,但至少,他沒打算當國王。

  這樣一來,起碼安蘇不用面對另外一場内戰。

  在确定了高文的态度之後,這位女公爵的心也就安定下來,而按照出發之前便做好的計劃,她開始從高文這裡争取更大的支持:“很感謝您的理解——但如果您能給予王國軍更大的支持,那麼這場内戰結束的或許能更早一些。就如您剛才說的,僅僅讓威爾士殿下加冕并不能從根本上改變安蘇目前的局勢,王國軍和東境的血腥平衡……必須被打破才行。”

  “我剛才已經說過了,我僅僅是‘不反對威爾士加冕’,”高文打斷了維多利亞的話,“我不會公開支持這場内戰的任何一方,而且說實話,南境也剛剛經曆了一場戰争,我的軍隊需要休息,我的人民也需要休養,我們經不起消耗了。”

  這是有理有據的理由,維多利亞想不到可以反駁的地方。

  但在沉默了片刻之後,高文突然又開口了:“然而作為查理的好友,我也不能坐視他的王國就這樣分崩離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