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可考慮的,”高文注視着威爾士,“因為刀槍出政權。”
威爾士略有些愕然地看了高文一會,他怔了兩秒鐘,然後突然間大笑起來。
這位新國王在廢棄的小教堂中放聲大笑,笑的毫無貴族風度,毫無遮掩拘束,甚至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仿佛他前半輩子都從未開懷地大笑一次,全都積攢到今天一起笑了出來似的,直到幾分鐘後,這笑聲才漸漸止息下來,他慢慢直起腰,用力深吸了一口氣,臉上仍然殘留着笑容:“對啊,對啊……您果然是這樣的人……”
“我們那一代,都是這樣的人,”高文不自覺帶入了高文·塞西爾的記憶,感歎着說道,“那麼你呢,你又有什麼決定。”
“您知道麼,在過去的将近一年裡,聖靈平原和北境、西境地區一直在推行各種各樣的改革,我們嘗試了各種各樣的東西,”威爾士已經平靜下來,慢慢說道,“新式的工廠,城鎮管理,新的軍隊操典,甚至是新式學校,新的自由民制度……這一切都在挑戰舊的秩序,但維多利亞和柏德文兩位公爵卻盡了最大的努力來推行它們,因為我們都相信,這些事物可以讓安蘇重新強大……”
一陣隐隐約約的吵雜聲從教堂外傳來,聽上去還很遠,但好像越來越近。
威爾士轉頭看了教堂緊閉的大門一眼,回過頭繼續說道:“但最後,幾乎所有的改革都失敗了……工廠變成了聚斂土地的新手段,軍隊操典幾乎沒有成效,新制度得不到推廣,學校……學校壓根就沒建起來。唯一的變化是王都貴族分成了針鋒相對的改革派和保守派,争吵不斷,内耗不斷……
“但是您知道麼,這并不是安蘇唯一一次為變革而努力。
“在您複活之前,早在十幾年間,甚至幾十年間,我們就努力了很多次——當然,那時候我遠離白銀堡,嚴格來講,是我的父王和幾位護國公爵努力了很多次。
“塞拉斯·羅倫公爵帶來過參考自提豐的改制方案。
“我的父王曾考慮過建立議會。
“前任北境公爵推行過《王國憲法》。
“柏德文大公推行過新的商業政策。
“全部失敗了。”
教堂外的吵雜聲變得愈發明顯,但這并未能影響高文和威爾士的交談,高文微微點了點頭:“我知道其中一部分。”
“我離開了白銀堡,但我關注着這一切,”威爾士繼續說道,“從很早以前我就一直在思考,思考到底是什麼阻礙了王國向着更好的方向轉變——是我們沒有足夠的智慧之人麼?但提豐施行新政之前,他們的學者和顧問并不比安蘇多;是我們缺乏開明的貴族?但國王和每一個護國公爵都是改革派,貴族體系中支持改革的人也一直存在;我們缺錢?缺糧?缺時間?但事實上,安蘇起步時和提豐開始改革時并沒有相差太多。
“那我們究竟缺了什麼?
“在和提豐進行比對的過程中,我隐隐約約找到了一些關鍵,而在南境崛起之後,在我們效仿您的新秩序進行了更加激烈的改革,遇上了更加激烈的反彈和矛盾之後,我想我搞明白了……
“問題出在以國王為首,以分封領主制度為骨架,以土地和農奴為血肉的整個安蘇體系上。
“我不認同埃德蒙和羅倫公爵的做法,但現在我不得不說……他們幫了我一個忙。
“塞西爾公爵,您知道如果想讓變革從上而下地進行,最困難的部分是什麼嗎?”
威爾士面帶微笑,靜靜地注視着高文。
但在高文開口之前,他已經自己說出了答案。
“那就是推翻自己。”
威爾士大踏步地走向教堂大門,在外面的吵雜聲已經演變成一片怒吼和呼喊的時候,他将大門一把推開。
第0644章
人心
小教堂外,人群已經聚集起來,一個突然傳揚開的消息動搖了所有人,貴族與士兵們無不感到驚愕,即便是那些已經提前隐隐約約意識到一些真相的人,也在得知事情的細節之後錯愕萬分——
國王為了鏟除曾經反對過自己的那些貴族,為了栽贓嫁禍給高文·塞西爾公爵,為了确保自己的王權,為了避免塞西爾家族回歸王國權力中心,竟一手導演了烏鴉台地上那場聳人聽聞的殺戮。
這不是傳言,而是有着切實的證據和證人——一封本應被銷毀的密信被人搜了出來,幾個不甘沉默的内廷近侍也站出來指證國王的罪過,小教堂外,身材發福的巴林伯爵憤怒地揮舞着手中的一紙信函:“這是一場陰謀!國王用假消息欺騙塞西爾公爵,讓公爵誤以為烏鴉台地被怪物攻占,國王殺了上百個貴族和他們的騎士,隻因為這些人曾經反對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