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多利亞·維爾德則隻是面無表情地、靜靜地看着這一切。
鏡頭在那縱橫交錯的陋巷之間移動,在大聲講價、辛勤工作、有哭有笑的人群中穿過,這仿佛不是一個安排好的舞台,而隻是一雙從某座老城中穿梭而過的眼睛——這座城并不存在,但真實無比,它平鋪直叙地展示着一些在巴林伯爵看來有些陌生,在大廳中大部分人眼中卻十分熟悉的東西。
那是他們曾經住過的地方,以及他們曾經的鄰居——還有曾經的他們自己。
……
放映大廳旁邊的一間房間中,高文坐在一台監控器旁邊,監控器上呈現出的,是和“舞台”上一模一樣的畫面,而在他周圍,房間裡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魔導裝置,有幾名魔導技師正全神貫注地盯着那些設備,以确保這第一次放映的順利。
高文的目光從監控器上收回。
他已經提前看過整部魔影劇,而且坦白來講,這部劇對他而言實在是一個很簡單的故事。
它隻是講述了幾個在北方生活的年輕人,因生活困苦前路渺茫,又遇上北方戰争爆發,所以不得不随着家人一同變賣家産背井離鄉,乘上機械船跨越半個國家,來到南方開啟新生活的故事。
在這中間則穿插着移民船上的人間百态,講述着一系列小人物的經曆——
一名沉默寡言的鐘表匠,因性格孤僻而被誣陷、驅逐出故鄉,卻在南方的工廠中找到了新的安身之所;一對在戰争中與獨生子失散的老夫婦,本想去投奔親戚,卻陰差陽錯地踏上了移民的船隻,在快要下船的時候才發現始終待在船底機械艙裡的“齒輪怪人”竟然是他們那在戰争中失去記憶的兒子;一個被仇家追殺的落魄傭兵,偷了一張船票上船,全程努力假裝是一個體面的騎士,在船隻經過戰區封鎖的時候卻勇敢地站了出來,像個真正的騎士一般與那些想要上船以檢查為名搜刮财物的軍官周旋,保護着船上一對沒有通行證的兄妹……
在這部魔影劇裡,菲爾姆和他的朋友們沒有追求任何聳人聽聞的宮廷陰謀或空洞的說教隐喻,他們唯一在做的,就是盡一切努力去講好故事。
讓它們仿若真實發生在身邊。
“它的劇情并不複雜,”高文轉過頭,看着正站在不遠處,滿臉緊張,坐立不安的菲爾姆,“通俗易懂。”
“是,是的,陛下,”菲爾姆有些慌張地說着,“它……确實有些簡單……”
高文笑着搖了搖頭:“不,我不是在挑毛病,相反,我認為這恰到好處,第一部魔影劇,它需要的就是通俗易懂。”
這并不是在安慰菲爾姆,而是他心中所想确實如此。
高文并不缺什麼驚悚離奇、曲折精彩的劇本思路,事實上在這麼個精神娛樂匮乏的時代,他腦海裡随便搜羅一下就有無數從劇情結構、懸念設置、世界背景等方面超出當代戲劇的故事,但若作為第一部魔影劇的劇本,那些東西未必合适。
第一部魔影劇,是要面向大衆的,而這些觀衆裡的絕大部分人,在他們過去的整個人生中,甚至都沒觀賞過哪怕最簡單的戲劇。
故事過于曲折離奇,他們未必會懂,故事過于脫離他們生活,他們未必會看的進去,故事過于内涵豐富,隐喻深遠,他們甚至會認為“魔影劇”是一種無聊透頂的東西,從此對其敬而遠之,再難推廣。
在高文看來,讓一個“當地人”來編寫給“當地人”看的故事,遠比他自己從腦海裡搜羅幾篇異世界傳奇要合适的多——後者他還要費盡心思加工的符合本地世界觀,加工完還不一定能引起民衆的興趣。
“說實話,這個故事裡有很多東西我是第一次知道的,”菲爾姆身旁,伊萊文帶着一絲略顯腼腆的笑容說道,“父親說的很對,我是應該出來見見世面,學些東西。”
一邊說着,這位西境繼承人一邊看了另一旁的好友一眼,臉上帶着些許好奇:“芬迪爾,你怎麼了?怎麼從剛才開始就心神不甯似的?”
“我……沒什麼,大概是錯覺吧,”留着銀色短發,身材高大氣質陽光的芬迪爾此刻卻顯得有點緊張擔憂,他笑了一下,搖着頭,“從剛才開始就有些不好的感覺,似乎要遇上麻煩。”
菲爾姆頓時緊張起來:“你是說今天的‘首映’會出問題?”
強大的超凡者往往也會具備一些常人難以理解的“直覺預感”,菲爾姆對此不甚明白,隻以為這種直覺會是類似“預言”一樣的東西,因此在聽到芬迪爾言語的時候忍不住便有些緊張。
“不,不是這方面的,”芬迪爾趕緊對自己的朋友擺擺手,“自信點,菲爾姆,你的作品很優秀——看看琥珀小姐的表情,她明顯很喜歡這部魔影劇。”
監控器旁邊,琥珀正眼睛不眨地看着全息投影上的畫面,似乎已經完全沉浸進去,但在芬迪爾話音落下之後她的耳朵還是抖了一下,頭也不回地說道:“确實不錯——起碼有些細節挺真實的。那個偷船票的傭兵——他那招雖然粗淺,但确實講究,你們是專門找人指導過的?”
“我們為此去了好幾趟治安局,”菲爾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那個演傭兵的演員,其實真的是個小偷……我是說,以前當過小偷。”
“不錯,”高文笑了起來,“我是說你們這種認真的态度很不錯。”
一邊說着,他一邊轉過頭去,視線仿佛透過牆壁,看着隔壁放映大廳的方向。
不光菲爾姆等人制作魔影劇的态度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