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中有人來來去去,面容已然模糊的中年貴族夫婦愁眉緊鎖地站在庭院中。
有人在宣讀皇帝陛下的旨意,有人在讨論奧爾德南的陰雲,有人在讨論黑曜石宮中的陰謀與争鬥,有人在低聲提起羅塞塔·奧古斯都王子的名字,有人在說起奧古斯都家族的瘋狂與偏執,有人在談起崩塌的舊帝都,談起崩塌之後蔓延在皇室成員中的詛咒。
城堡裡出現了很多陌生人,出現了面容隐藏在鐵面具後的騎士,仆人們失去了往日裡容光煥發的模樣,老管家愁眉緊鎖,不知來自何處的低語聲在書架之間回響,在尤裡耳畔蔓延,這些低語聲中反複提及亂黨背叛、老皇帝陷入瘋狂、黑曜石宮燃起大火等令人心驚膽戰的詞語。
城堡走廊裡華美的陳設被人搬空,皇家步兵的鐵靴踏破了莊園小徑的甯靜,少年變成了年輕人,不再騎馬,不再肆意歡笑,他安安靜靜地坐在古老的圖書館中,埋頭在那些泛黃的典籍裡,埋頭在隐秘的知識中。
仆人們被解散了,城堡的男主人去了奧爾德南再未返回,女主人瘋瘋癫癫地走過庭院,不斷地低聲咒罵,枯黃的落葉打着旋飛進已經變得空蕩蕩的門廳,年輕人冷漠的目光透過門縫盯着外面稀稀落落的侍從,仿佛整個世界的變化都已經與他無關。
奧爾德南的宮廷鬥争,籠罩在奧古斯都家族内部的狂亂陰影,貴族們的人人自危……一切都與他無關。
年輕人日複一日地坐在圖書館内,坐在這唯一得到保留的家族遺産深處,他手中的書卷越來越陰沉詭異,描述着諸多可怕的黑暗秘密,諸多被視為禁忌的神秘知識。
他研究着帝國的曆史,研究着舊帝都崩塌的記錄,帶着某種嘲弄和高高在上的目光,他大膽地研究着那些有關奧古斯都家族詛咒的禁忌密辛,仿佛絲毫不擔心會因為這些研究而讓家族背負上更多的罪名。
而在研究這些禁忌密辛的過程中,他也從家族收藏的書本中找到了大量塵封已久的書籍與卷軸。
那裡面記載着關于夢境的、關于心靈秘術的、關于黑暗神術的知識。
隐秘的知識灌輸進腦海,陌生人的心智透過那些隐藏在書卷角落的符号和文字連通了年輕人的頭腦,他把自己關在圖書館裡,化身為外界鄙夷的“圖書館中的囚犯”、“堕落的棄誓貴族”,他的心靈卻得到了解脫,在一次次嘗試禁忌秘術的過程中超脫了城堡和莊園的束縛。
一個永眠者在落魄貴族的城堡深處誕生了。
尤裡大主教在圖書館中漫步着,漸漸來到了這記憶宮阙的最深處。
在最後一扇門前,他看到多年前的自己正靜靜地站在大量淩亂堆積的圖書之間,那張年輕而蒼白的面龐上帶着平靜卻又蘊藏瘋狂的笑容,複雜的夢境符文塗覆在他的長袍和附近的地面、牆壁上,覆蓋着所有的表面,在黑暗中閃閃發亮。
有沉重的腳步聲從畫面中傳來,全副武裝的皇家騎士推門闖進年輕人的領地,為首的軍官高聲宣讀着皇帝羅塞塔·奧古斯都的命令,前來抓捕秘密研究皇室秘密、涉嫌冒犯皇室威嚴、涉嫌黑巫術的棄誓貴族。
已然成為永眠者的年輕人露出微笑,發動了布置在整個圖書館中的大規模法術,入侵城堡的所有騎士在幾個呼吸内便成為了永眠教團的忠實信徒。
“這裡沒有什麼永眠者,因為人人都是永眠者……”
尤裡大主教停在最後一排書架前,靜靜地注視着書架間那扇門中顯現出來的記憶景象。
它描繪着他成為永眠者的最後一步。
但那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
遍曆記憶有助于重構潛意識的自我認知,大主教感覺自己的心智正在重新變得穩固,他完成了對自我認知的重新勾勒,理論上,那種導緻意識層和感知層錯位的“幹擾”力量也會在這個過程結束之後被徹底消除。
他放松了一些,以平靜的姿态面對着那些内心最深處的記憶,目光則淡然地掃過附近一排排書架,掃過那些厚重、古舊、裝幀華麗的書本。
一本本書籍的封面上,都描繪着廣闊的大地,以及覆蓋在大地上空的手掌。
尤裡的目光瞬間凝滞下來,他心中一緊,眼角的餘光則看到最後那扇門中象征着十幾年前自己的年輕人正露出古怪的笑容。
對方微笑着,慢慢擡起手,手掌橫置,掌心向下,仿佛覆蓋着不可見的大地。
“緻上層叙事者,緻我們全知全能的造物主……”
尤裡瞪大了眼睛,淡金色的符文随即在他身旁浮現,在奮力掙脫自己這些深層記憶的同時,他高聲喊道:
“馬格南大主教!
“不要校準心智!不要進入自己的記憶深處!
“這是個陷……”
他隐隐約約仿佛也聽到了馬格南大主教的怒吼,意識到那位脾氣火暴的大主教恐怕也遭遇了和自己一樣的危機,但他還沒來得及做出更多應對,便驟然感覺自己的意識一陣劇烈動蕩,感覺籠罩在自己心靈上空的厚重陰影被某種粗暴的因素一掃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