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豌豆看到那位年輕研究員的身體一瞬間緊繃,而整個實驗室内許多台魔導設備則幾乎同時傳來了一陣呼嘯聲,有不知名的儀器在嗡鳴作響,附近的記錄設備瞬間吐出了長長的打孔紙帶,而整個實驗室的燈光似乎也受到了影響,開始變得忽明忽暗。
卡邁爾與皮特曼緊張地關注着作為測試人員的科恩,看着對方在最初的痙攣之後強行恢複鎮定,并一點點恢複對外交流能力,皮特曼先一步上前:“科恩,能聽到麼?”
“許多聲音……重疊在一起……”科恩勉強睜開眼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皮特曼,“感知……混亂……但好像……不行,控制不住了……”
伴随着最後一聲從所有設備内傳出的尖嘯,那根立在座椅旁的金屬圓柱頂端燈光瞬間黯淡下去,人造神經索和神經荊棘的連接端子也自行斷開,實驗室的燈光突然變暗,又一點點恢複正常——而坐在椅子上的科恩·貝爾已經出了一頭的冷汗。
“先别動,”皮特曼按住了科恩的肩膀,“先檢查一下情況。”
在臨時的身體檢查結束之後,皮特曼和卡邁爾确定了測試者并未受到傷害,随後皮特曼才搖着頭歎了口氣:“還是沒成功……”
“但比上一次長了一點二五秒,”卡邁爾嗡嗡說道,“這一點二五秒的時間足以讓我們記錄更多數據。”
“倒也是……這些數據應該能有些參考意義,”皮特曼咂咂嘴,看向臉上有些挫敗感的科恩·貝爾,“這次連接跟之前有什麼區别麼?最後中斷的時候都看到什麼了?”
“基本上沒有變化,連接之後能瞬間感到自己的感知被極大擴展,但其中又混雜了無數難以分辨的……雜質,那些來自附屬設備的信息并沒有完全轉化為無害的控制信号,而是變成了某種我理解不了的……”科恩皺着眉,似乎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感受,最後才說了個他認為勉強貼合的詞彙,“某種我理解不了的‘知覺’。”
“正如我們上次會議中提出的猜想,人類的感知邊界在直接接觸到‘陌生認知’的時候會陷入混亂,我們的大腦無法理解一台魔網終端是怎麼‘思考’的……這不單純是腦機互譯的問題,”卡邁爾搖了搖頭,“神經荊棘和大腦的連接程度比傳統的人造神經索更深,以至于大腦和機器之間的屏障變得愈發模糊了,這種‘模糊’是目前最大的難關。”
“想讓人腦直接控制機器果然還是早了點麼……”皮特曼摸着下巴上的稀疏胡子,“不過好在用神經荊棘直接控制魔導終端的實驗還算順利……也算這段時間的折騰沒有白費掉。”
豌豆卻不懂得卡邁爾和皮特曼在讨論什麼高深的技術概念,她隻是趴在實驗區旁邊的隔離欄杆上,探着脖子看着正在擦汗的科恩·貝爾,眼睛睜得大大的:“科恩叔叔,這就是你讓我好好看的東西啊?你看上去好像有點狼狽哎……”
科恩·貝爾頓時更受打擊,下意識把手按在了腦門上,旁邊的一位研究員則忍不住調侃起來:“讓你别随便嘚瑟吧——讓個小女孩嘲笑了。”
豌豆瞪了開口的研究員一眼,眼神中滿是不滿——已經快要成年的她,正是對别人把自己當成小孩子看待頗為敏感的年紀,這時候立刻便念叨起來:“誰說我是小女孩了?我還有兩年就要成年了!而且什麼叫嘲笑啊,我就是說句實話,科恩叔叔自己都沒意見呢,是吧科恩叔叔?對了科恩叔叔你臉色還有點白啊,是不是汗出多了不舒服?要不要……”
豌豆噼裡啪啦地碎碎念起來,毫無換氣的說話方式讓當事人連插嘴的餘地都沒有,以至于站在一旁的卡邁爾和皮特曼都忍不住後退了小半步,皮特曼還小聲嘀咕起來:“咱們當時怎麼沒想起來給她安個開關……”
卡邁爾閃爍兩下,嗡嗡作響:“……大意了。”
……
“女兒?你已經有女兒了麼?”紅發的龍裔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已經闊别二十年的昔日團長,但很快她便反應過來,“啊,也對,已經二十年了,作為人類,這是很長的一段時光,你是該成家……不過這樣一想,你現在才有孩子麼?還剛剛學會說話?”
“啊,我這情況有些……複雜,”拜倫立刻意識到自己的話中頗有歧義,趕快擺了擺手,等到想要解釋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與豌豆的緣分是那樣特殊,臉上又忍不住露出感懷的笑容,“是我收養的孩子,今年已經十五歲了。至于剛學會說話……那是因為她過去許多年裡一直都是個啞巴。”
“啞巴?”阿莎蕾娜更感意外,語氣中忍不住更多出些許好奇,“是……治好了?”
拜倫看了阿莎蕾娜一眼,臉上突然露出一絲自豪:“是魔導技術帶來的奇迹。”
“魔導技術……”阿莎蕾娜輕輕皺了皺眉,輕聲重複着這個字眼,帶着一絲思索說道,“這個詞彙最近也傳到了聖龍公國,據說……它就是塞西爾帝國突然崛起的基礎。我們這次南下,有相當大一部分因素也是為了親眼看看這個嶄新的事物。”
“這片土地上的新東西可不止魔導技術,”拜倫帶着笑容與自豪,“你離開了二十年,卻正好錯過了所有的天翻地覆,現在你正好要回到南境,相信我,那裡的一切都會讓你目瞪口呆的。”
說着,他舉起了手中的酒杯,晶瑩剔透的水晶玻璃容器中,深紅的酒液反射着燈光:“歡迎來到塞西爾。”
阿莎蕾娜同樣舉杯,清脆的碰撞聲從半空傳來,在抿了一口上等的葡萄酒之後,這位紅發的龍裔卻忍不住笑着搖了搖頭:“真有點懷念當初在廉價酒吧裡,大家夥用橡木杯子一杯接一杯地灌劣質啤酒的日子……兌了水的劣質酒難喝的要死,但杯子卻可以盡情地碰在一起。”
拜倫笑了一下,随後偷偷看了一眼不遠處正在和戈洛什爵士交談的維多利亞,上半身不動聲色地湊到阿莎蕾娜旁邊,低聲說道:“你要有興趣,回到凜冬堡之後我請你喝更帶勁的——我們塞西爾的寒霜抗性藥水知道麼?五十二度醬香型,抱着桶喝,那個帶勁……”
“深感期待,”阿莎蕾娜同樣把上半身靠攏過來,低聲帶着笑意,“不過現在先給我講講你這些年的經曆吧。你那位養女,叫什麼名字?是個怎樣的孩子?”
拜倫不禁愉快地笑了起來:“她叫豌豆,那可是個好孩子……”
……
大陸東部,夜色已經籠罩奧爾德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