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第8頁)

  阿莎蕾娜當然知道瑪姬的事情,知道那是一個和她當年一樣有些“叛逆”的姑娘,而眼前這位戈洛什爵士,從某種方面和她當年的父親也有些相像——離家出走的女兒和頭大如鬥的父親,這奇妙的巧合在這種場合下倒好像成了龍裔社會的傳統藝能,讓阿莎蕾娜的表情有些微妙起來。

  她也探頭看向窗外,視線掃過天空和大地,一邊看着一邊輕聲嘀咕:“說不定她真在附近,畢竟我們收到消息……”

  這位龍印女巫的話沒說完,一道陰影便突然從秋宮側上方的雲層中鑽了出來。

  随着距離和角度的變化,那道陰影迅速變得清晰起來,并一邊在空中劃過優美的弧線一邊靠近大地,阿莎蕾娜瞪大了眼睛,一瞬間甚至忘記了自己剛才想說什麼,在幾個呼吸的時間内,她已經看清了那陰影的細節——

  那是一頭用鋼鐵武裝起來的巨龍,一個在傍晚暗紅的天光下撕裂天空、充滿着淩然氣勢的可怕生物。

  她從雲底掠過,向着大地飛行,雙翼邊緣覆蓋着如刀鋒和骸骨般的鋼鐵巨翼,符文閃爍的裝甲上充盈着魔力的流光,與雲層中最後殘存的霞光交相輝映,她明顯是在朝着秋宮的方向飛來——在那覆蓋着怪異面甲和額甲的頭顱上,一雙充滿自信的眼睛正毫無顧忌地掃過秋宮的方向。

  那雙眼睛最終落在了戈洛什爵士的身上。

  她在半空發出了一聲吼叫,随後突然調整角度,以極近的距離掠過秋宮的陽台,似乎朝着秋宮後面的那片開闊地落去了。

  阿莎蕾娜的眼睛到這時候才眨了兩下,她發現自己全程都張着嘴巴,直到這時候才想起說話:“那是……瑪姬?”

  戈洛什爵士和阿莎蕾娜一樣目瞪口呆,甚至比後者的反應還慢了半拍,此刻聽到阿莎蕾娜的話,他才如夢初醒般張了張嘴,卻仍然是滿臉難以置信的模樣:“那……那應該是她,可是……”

  “她在飛翔——不是滑翔,是真正的飛行,而且那明顯是某種魔導裝置,”阿莎蕾娜迅速恢複了分析思考的能力,語速飛快地說道,“看樣子那就是她在人類世界的收獲——戈洛什爵士,她是在展示給你看麼?”

  “我不知道……”戈洛什爵士下意識說道,随後突然轉過身,大步朝門口的方向走去,“但我知道她終于願意跟我見面了!”

  在來到這裡的路上,這位爵士先生跟阿莎蕾娜說了一路的教育理念,構思了一路假如他在塞西爾帝國遇到自己的女兒應該如何維持矜持,如何保持體面和威嚴,但在這一刻,他一路上吹噓和構思的那些東西好像都消失不見了。

  阿莎蕾娜看着爵士大步流星的背影,卻突然想到了自己二十年前收到父親病重的消息,不得不從人類世界返回聖龍公國的景象,想到了當她推開久違的家門,看到書信中自稱“病情危重,飲水艱難,時日無多”的父親在庭院中滿面紅光朝自己奔來的一幕。

  ——到今天她還打不過他,父親看樣子健康的還能再活起碼五百年。

  “當父親的都是這般笨蛋麼……”

  龍印女巫忍不住輕聲嘀咕了一句,随後飛快地邁步跟上了已經跑出門外的戈洛什爵士。

  沒有人阻攔他們。

  很快,戈洛什爵士便在秋宮附近一處不知作何用處的開闊地上見到了自己的女兒。

  瑪姬已經降落在開闊地上——這裡專為她的巨龍形态準備,同時也用于停放政務廳名下的幾架龍騎兵飛行器,這裡算是她的停姬坪,在她能夠熟練使用鋼鐵之翼之後,這裡便是她每天傍晚飛行散心之後暫時歇腳的地方。

  她仍然維持着自己的巨龍形态,這樣可以增加她的自信,她看着自己的父親從路燈照亮的小道上跑了過來,父親身後還跟着一位紅發的女士。

  她認識那位女士——阿莎蕾娜,很多年輕龍裔心中的“偶像”,這是一個真正在人類世界遊曆過的人,她的冒險經曆從某種程度上甚至也是瑪姬下定決心離開聖龍公國的誘因之一。

  但今天并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而且瑪姬覺得如果自己在父親面前提起此事,多半會讓阿莎蕾娜女士在這裡處于尴尬境地。

  “瑪姬,”戈洛什爵士來到了巨龍形态的瑪姬面前,盡管周圍有魔晶石的燈光照亮,他還是忍不住又往前走了兩步,仿佛想要更清楚地看清女兒此刻的模樣,“真的是你……”

  “父親……”巨龍的喉嚨裡傳來低沉的咕哝,帶着莫名的感歎,她低下了頭顱,“好久不見。”

  一個碩大、尖銳、冷氣森森氣勢十足的鐵下巴就這樣如一座巨斧般朝着戈洛什爵士砸下來——有那麼千分之一秒,爵士先生甚至懷疑自己這多年不見的女兒是打算幹掉自己了。

  好在他及時反應了過來,并在最後一秒舉起手抓住了那冰冷堅硬的鋼鐵,在一聲砰然巨響中,他踩裂了腳下的地面,瑪姬略有點慌張的聲音也随即從上方傳來:“啊!抱歉!!”

  “我猜你不是故意的……”戈洛什爵士略有點顫抖的聲音從下方傳來,他松開手,表情淡然地把腳從坑裡拔了出來,然後努力想要做出一個威嚴父親的模樣,想要詢問瑪姬這一身裝束以及那個怪異的鐵下巴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确實這樣努力了,但當他把另一隻腳從坑裡拔出來的時候旁邊的阿莎蕾娜笑出了聲。

  “抱……抱歉……”阿莎蕾娜一邊克制一邊很無奈地說道,“但我實在忍不住了……”

  龍印女巫的笑聲徹底摧毀了爵士先生所有的威嚴和氣場。

  卻也從另一方面拯救了這對不知該如何開場的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