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杜瓦爾特終于遲疑着開口了,他感覺到了周圍劍拔弩張的氣氛,卻仿佛對這一切都不甚在意,他隻是困惑地低語着,手中的破舊燈籠忽明忽暗,“我們應該落入了永恒的黑暗……”
“我們應該已經消亡了才對,”白蜘蛛形态的娜瑞提爾也終于擺脫了困惑,她轉過頭,“注視”着高文,“發生了什麼?”
“你們确實消亡過一次,”高文歎了口氣,無奈地說道,“但你們不知道麼——隻要條件合适,資料是可以做‘數據修複’的。”
“數據修複?”娜瑞提爾的語氣中帶着困惑,“那是什麼?”
“解釋起來很複雜,你們隻需要知道一件事——在最後時刻,我把你們‘保存’了下來,”高文說着,擡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很龐大的數據量,但你們應該很清楚,整個沙箱世界的數據加起來對我而言也不算什麼。”
娜瑞提爾怔了怔,微微低下頭,看着腳下的杜瓦爾特:“杜瓦爾特,你能聽懂麼?”
手持破舊燈籠的黑袍老人正帶着驚愕的眼神看着高文,突然間,他仿佛明白了什麼,若有所思間一聲喟歎:“我想我知道了……”
他記起了那天發生的事情,記起了自己強行進入神化形态之後嘗試污染高文的心智時遭遇的一切——當時他很快便落敗,以至于根本沒時間分析什麼,但此時此刻他終于有機會梳理當時的經過,也終于有機會搞明白發生在自己和娜瑞提爾身上的事情。
“我早該想到……”他神色複雜,“污染是相互的,心智的吞噬當然也可以……你的記憶和靈魂龐大到令神明都會恐怖,我們貿然和你的心智建立連接,下場怎麼會隻有‘失敗’那麼簡單。你當時……把我和娜瑞提爾‘吃’掉了!”
瞬間幾乎所有人都驚愕地瞪大了眼睛,就連當時親身經曆過前半段戰鬥的尤裡和馬格南都忍不住面面相觑,幾名永眠者大主教看向高文的眼神中又多了一份敬畏,一旁沉默不語的維羅妮卡眼神顯得愈發深邃,赫蒂卻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唯有高文仍舊淡然,他擡頭看了娜瑞提爾一眼,攤開手:“我這不是又‘吐’出來了麼。”
如果琥珀在現場,這時候肯定會立刻接梗表示“吐出來就不算吃,頂多算含了一會”,然而那精靈之恥這次因為忙于整理與聖龍公國建交之後的民間輿論情況而沒有跟來,導緻現場并沒有人接高文的梗。
氣氛便顯得有些詭異了。
而至于當時發生的事情,确實和杜瓦爾特說的差不多,隻不過這并非高文第一次“吞噬”别的心智——在幾年前他便這麼幹過一次,當時被他吞噬掉的,是一個魯莽到令人遺憾的永眠者,對方嘗試從精神層面入侵“高文·塞西爾”的意識,卻被高文的海量記憶庫撕成碎片并瓦解吸收,也正是由于那次吞噬,高文才掌握了許多跟永眠者有關的情報,并最終成為入侵心靈網絡的“域外遊蕩者”。
他在上層叙事者身上做的事情,本質上其實跟當年那次差不多——縱然難度和體量有所區别,但在大力出奇迹的衛星數據庫面前,也就是個下載量的問題而已。
高文很難跟外人解釋這裡面的具體原理,但他估摸着現場的人大概也不需要什麼解釋:他們大緻把這類事直接歸到老祖宗牛逼域外遊蕩者牛逼傳奇開拓者牛逼三大原因上就行了……
當然,“吞噬神明”聽上去很美好,但高文估計自己也就隻能這麼操作一次——如果不是恰好在心靈網絡形成的意識世界中,如果不是恰好遇上了“上層叙事者”這種被他極度克制的心智體神明,如果不是被吞噬的一方缺乏經驗且相對弱小,他是不可能成功的。
這個過程中所需的完美條件如此苛刻,以至于不具備可複制性——歸根結底還是那幫海妖在物理層面上的“吞噬神明”比較厲害一些。
紛繁的思緒一瞬間閃過,高文輕輕咳嗽了兩聲,随後看向娜瑞提爾,再次打破沉默:“所以我當時想告訴你,我還可以有更好的辦法——但你當時沒聽,直接就跑出去了,我險些來不及把你‘拖’回來。”
巨大蜘蛛長長的節肢在地面上無意識地劃動了兩下,娜瑞提爾柔和的嗓音直接傳入所有人腦海:“我當時……很着急。”
“我知道,”高文笑了笑,“可以理解。”
“陛下,”這時候塞姆勒終于找到了說話的機會,這個嚴肅的中年男人忍不住上前兩步,一邊緊張地看了巨大的白色蜘蛛一眼一邊說道,“您把上層叙事者……‘保存’下來,難道是想……”
随着塞姆勒開口,娜瑞提爾和杜瓦爾特的注意力也不約而同地落在了高文身上,杜瓦爾特更是直接開口說出自己同樣的困惑:“你把我們留下,想做什麼?”
“我想做一些後續的研究,”高文坦然說道,“我們在場的這些人和神明關系微妙,我們對神明的力量和弱點都很好奇,所以我們需要‘上層叙事者’。而且我也想驗證一些個人的猜想——一個解除了大部分神明特質的‘神明’,你們的存在形式本身就令我非常好奇。”
他說着自己的想法,态度平靜坦誠地注視着娜瑞提爾和杜瓦爾特,絲毫沒有掩飾目光中的好奇與探究。
“上層叙事者”是他從心靈網絡中搶救出來的最寶貴的财富,這是獨一無二的神明樣本,包含着神明誕生、消亡、重生的整個輪回,又有着剝離神性和人性、消除了精神污染、安全可控等不可複制的特質,因此高文才會想盡辦法把“祂”留下,甚至把新生的帝國計算網絡都命名為“叙事者神經網絡”。
面對高文的回答,娜瑞提爾略顯局促不安地收攏了自己的部分肢體,龐大的身軀輕輕晃動了一下,帶着歎息說道:“所以,這又是新的‘實驗’項目麼?”
“這确實是個實驗項目,”高文點點頭,“但并非所有‘實驗項目’都是不好的。也存在雙方都認可、都自願參加的實驗,存在無害的實驗,存在互助的實驗……”
“我知道,”娜瑞提爾打斷了高文的話,“這些知識……我還是懂的。”
高文揚起眉毛:“那你們的意見呢?”
杜瓦爾特微微閉上了眼睛,娜瑞提爾則在數秒鐘的沉默後輕聲說道:“這對我們又有什麼意義呢——我們本就是應該消亡的個體,就如您曾經說過的那樣,現實世界中并沒有我們的位置。當然,如果您堅持要這麼做,那就做吧……”
“但我更希望這一切建立在公平合作而非強迫的基礎上,”高文搖了搖頭,“曾經的永眠者教團已經不複存在了,這裡是塞西爾,執行着塞西爾的秩序——我不想逼迫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