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不緊不慢地說着,随後他沉默了幾秒鐘,接着說道:“此外,我們還曾猜測是人類集體思潮的混亂性導緻了神明不斷走向瘋狂,因此我們也要同步驗證,在沒有任何思潮感染的情況下,一個被置于‘安靜環境’的神明是否還會出現精神不穩定的情況。
“我們有必要确定,神明到底是不是被凡人的思潮逼瘋的。
“直接用真正的神明或帶有污染性的神明樣本來測試太危險了,娜瑞提爾和杜瓦爾特是現階段最安全的‘測試目标’。
“雖然他們已經失去神明的諸多特質,但有一點是未曾改變的——他們是大量思潮的集合,是凡人心智與精神混合催化而成的‘聚合體’,而這種‘聚合體’特質,就是我們現階段要研究的最主要目标。
“至于失去神明位格、退化跌落之後的神明和完全體神明之間所偏差的那部分數據,那是現階段的我們還無法插手的領域,隻能暫時擱置。”
“用弱小的人力去挑戰強大的偉力,用有限的已知去探尋未知,用相對真理去不斷接近絕對真理,”當高文的話音落下之後,維羅妮卡突然打破了沉默,這位來自上古的忤逆者深深地看了高文一眼,“這确實是研究者的思路。”
“但這個計劃本身也确實有一定風險,”卡邁爾嗡嗡地說道,“雖然目前來看,各環節都有安全保障,但上層叙事者是已經失控過一次的‘神明’,将其置于我們新建造的網絡中,且讓其擔任重要節點,如果——我是說如果,萬一真的出現失控或污染,應該怎麼處理?”
“第一重保險,娜瑞提爾和杜瓦爾特的心智并不能在整個網絡随意轉移,他們隻能轉移部分感知和交互界面,而帝國計算中心是他們‘本體’的容器,這個計算中心是随時可以物理斷網的;
“第二重保險,所有浸入艙裝置在出廠時都設定了一個物理性的熔斷保險,和當初永眠者那種不設限的大腦連接不同,浸入艙可承受的精神波動是有極限的,超限即斷,而神明級别的精神污染在強度上遠超過這個阈值;
“第三重保險,是帝國完善的居民管理制度以及各地計算中心的安全規範,再加上遍及全國的魔力監測裝置。異常人員和未授權的魔力波動會第一時間被發現,這一點,想必在場的大主教們都很清楚——當初塞西爾境内的邪教徒就是這麼被抓幹淨的;
“第四重保險,是我本人。”
高文說着,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我并沒有把娜瑞提爾和杜瓦爾特完全‘釋放’,這算是最終極的一層保險。當然,這個保險有時效性,如果我本人‘不在’了,那麼這個手段也會失效,所以主要的預防手段還是以上三條。”
“我想這已經足夠了,”卡邁爾沉聲說道,“風險不可消除,隻能減弱,您的措施至少在現有的技術條件下已經把風險減到了最小。”
現場的人在思索中慢慢點起頭來,似乎已經接受高文和卡邁爾的說法,但維羅妮卡突然打破了沉默:“我還有一個問題。”
高文看向這位前朝公主(以及前前朝公主):“你說。”
“保險措施先不提,我們的實驗内容……娜瑞提爾和杜瓦爾特知道麼?”
“知道,”高文毫不猶豫地說道,“實驗内容也包括在給他們的那些資料中,這是一次公開透明的契約,一切都已擺在台面上。”
現場的尤裡等人先是一愣,緊接着紛紛露出了驚訝、意外的神色,顯然沒想到高文會把那些聽上去便容易刺激到測試者的“實驗内容”都直接告訴“上層叙事者”,但手持白金權杖、始終表情淡然的維羅妮卡卻在靜靜地看了高文幾秒鐘之後突然露出了一絲微笑。
“那我就放心了。”
“很多失控甚至毀滅性的實驗災害最初都源于契約上的一點隐瞞,”高文同樣微笑起來,“隐瞞的東西越多,暴露之後導緻的反噬就會越大,而曆史經驗告訴我們,凡是擔心被暴露的就一定會暴露——這點在一項長期的,且測試者具備危險性的實驗中顯得尤為緻命。
“所以不如把那些可能導緻反噬的内容都拿出來,要麼不簽,要麼簽個安心。”
就在高文話音剛落的時候,平原上的風向突然發生了些許變化。
所有人都心有所感地停下交談,許多道目光不分先後地投向了不遠處。
那絢爛的光幕終于收攏了。
巨大的白色蜘蛛承載着娜瑞提爾和杜瓦爾特,緩步來到了山崗上的高文面前。
永眠者們帶着緊張與期待混合的複雜心情看着這一幕,連赫蒂都忍不住輕輕吸了口氣,唯有高文與維羅妮卡帶着始終如一的淡然,他們面帶淺淡微笑,靜靜等待着娜瑞提爾與杜瓦爾特的回複。
“我們同意,”杜瓦爾特聲音平靜地說道,“我們同意契約上的一切内容——隻要您能履行契約上的一切承諾。”
“打動我們的不隻有您的條件,還有您在契約中表現出來的……坦誠,”娜瑞提爾輕聲說道,“還好,我們都能接受。”
高文這時才微微呼了口氣,随後嘴角一點一點地翹了起來。
“那麼,準備好和真實的世界好好打一次招呼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