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僅僅超出我們的預料——我相信對塞西爾人也是同樣,”帕林·冬堡淡淡說道,“這是一場誰都沒有做好準備的戰争,所有人都站在同樣的起跑線上,旋渦成型之後,每個人都會難以抵抗地陷進去,所以我們可以謹慎、嚴肅一些,但大可以不要那麼悲觀。”
安德莎呼了口氣,點點頭:“确實如此。塞西爾人來勢洶洶,但……”
她的話剛說到一半,便仿佛察覺到什麼般突然停了下來,房間中的軍官們一時間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都有些面面相觑,但很快便有人反應過來,他們讓所有人保持安靜,而在一片安靜中,安德莎和她的副官一同屏氣凝神,仔細聽着外面傳來的聲響。
小三角坡方向密集的爆炸聲正在迅速變得稀疏下來。
“不到半個小時,”一旁的副官臉色陰沉,“比我們預料的更快……”
一名軍官忍不住小聲嘀咕:“如果有鐵河騎士團和神官團的話,高等級戰争祝福再配合上戰鬥法師團的戰略魔法,我們就可以在西北方向阻遏敵人的攻勢……”
安德莎看了這名軍官一眼,随後收回視線:“我們已經沒有鐵河騎士團了,也沒有神官團——隻有冬狼騎士團的主力部隊以及三支援軍,還有這座堡壘。女士們,先生們,在此基礎上想想該怎麼應對那些塞西爾人吧,這才是面對現實。”
安德莎仍然保持着嚴厲的表情和斬釘截鐵的語氣,仿佛絲毫沒有動搖,但作為與之相熟的長輩,帕林·冬堡卻能夠感覺到這位年輕的狼将軍深藏内心的沮喪和遺憾。
但他想不到寬慰的話,而且他知道這裡絕大多數人恐怕都是類似的心情,就連他自己,此刻也樂觀不到哪去。
而這種壓抑并非來自那些塞西爾人,也不是出于對戰鬥的懼怕——帝國的軍人從來不畏懼戰争,真正動搖他們的,是提豐陰雲密布的未來。
異變的戰神教會,失控的王牌騎士團,隐藏在身邊、不知何時就會突然爆發的污染,這些東西大家都盡量不放在這種地方讨論,但每一個人都知道它們實實在在地壓在所有人面前,甚至為數不少的軍官在接觸到更深一層的情報之後還會産生一個更加可怕的擔憂——
鐵河騎士團在精神污染的作用下失控了,而他們是戰神的信徒……那麼同樣身為戰神信徒或者多多少少接觸過戰神信仰的自己,會不會也突然之間陷入瘋狂?甚至……自己此時此刻正在思考的事情、正在布置的戰術,真的就是出于自己的自由意志嗎?
帝國的軍人也是人——這些可怕的壓力無論如何都在動搖着每一個人的士氣。
“我們在防線西側設置了大規模的奧術應激力場,”短暫安靜之後,安德莎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這是針對魔能引擎和魔網基闆的種種特性做出的針對性陷阱,它們應該可以發揮相當大的作用——如果成功阻遏了敵人的推進,黑旗魔法師團的戰略法術打擊想必會發揮更大效果。”
帕林·冬堡揚起眉毛:“奧術應激力場?那是皇家法師協會的研究成果……你們已經把它們實用化了?”
“勉強能用,”安德莎點點頭,“主要是布置時間不夠,但還是可以發揮出一定效果的……”
在讓帕林·冬堡伯爵暫時去休息之後,安德莎才長長地呼了口氣,她比之前略微輕松了一點,但也隻是一點點。
“我們仍然沒辦法和塞西爾人建立聯系麼?”她突然轉過頭,看向身旁跟随自己多年的副官。
“所有的嘗試都失敗了,”副官立刻挺直身體,肅然答道,“我們嘗試用傳訊裝置呼叫長風要塞的備用線路,對方沒有回應,我們還派出了三波信使,卻沒有一個人活着回來——看樣子塞西爾人已經被徹底激怒,在分出勝負之前,他們大概不會和我們談判了。”
“該死……”安德莎咬了咬牙,“他們的腦子難道也混亂了麼……”
副官有些擔心地看了自己的長官一眼,猶豫片刻之後,這個跟随安德莎多年的年輕人還是忍不住開口道:“将軍,您到現在還認為這場戰争可以停下麼?我們雙方都已經實質性動武了……恕屬下直言,我認為這時候還嘗試聯絡那些塞西爾人、嘗試解釋誤會已經是無用之舉了……”
“但事實就是這一切本不該發生!”安德莎盯着自己的副官,努力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靜,“這場戰争對帝國有害無益,對所有人都有害無益,隻有那些被污染的瘋子能從中得到些虛假的滿足——聽着,再聯絡一次,這是命令。”
副官迎着安德莎的注視,兩秒鐘後還是低頭接受了命令:“是,将軍,我再去一趟傳訊塔。”
副官離開了,安德莎則留在這裡,帶着愈發沉重的心情,面對這場逐漸碾壓過來的災難。
随着時間推移,越來越多的情報開始彙聚到她面前。
那是在外活動的偵察兵以及天空的獅鹫部隊冒死收集來的情報——而在一封封情報中,塞西爾人的“鋼鐵推進戰術”終于真真切切地呈現在冬狼堡的守衛者們眼中,關于那些戰車的性能,關于塞西爾人的戰鬥方式,關于雙方作戰能力和戰術的對比……
而随着情報一同到來的,還有那支不斷推進的鋼鐵軍團。
在太陽下山之前,設置在冬狼堡西部邊界的最後一座哨所目視到了塞西爾人的軍隊——鋼鐵打造的戰車從平原方向駛來,在炮火轟鳴中,戰車的履帶輕而易舉撕碎了哨所的防禦,而在那之前僥幸撤離的士兵帶來了十幾分鐘後冬狼堡就會進入敵人射程範圍的消息。
這是最後的情報了。
與此同時,副官也帶來了最後的壞消息——長風要塞方向仍然沒有回應冬狼堡的聯絡。
安德莎站在高聳堅固的城牆上,要塞上空的能量護盾正在逐漸提高充能等級,她腳下的附魔城牆也因此和魔力産生了共鳴,部分石磚偶爾傳來輕微的震顫,但這些不斷攀升的防護等級絲毫不能讓她的心安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