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第4頁)

  列車鳴響了尖銳高昂的笛聲,這響亮的聲音在丘陵和平原之間回蕩着,安德莎感覺自己身子底下搖晃了幾下,列車便駛出了一道較為平緩的山口——這小小的、遮擋視線的山體迅速被甩在後面,廣闊的平原景色便鋪面映入安德莎的眼簾。

  一片在冬日裡本不該出現的綠色迅速抓住了她的目光,占據了她的視線。

  那是遮天蔽日的一片樹冠,一個仿佛漂浮在平原上空的綠意城池,一株植物,一個……挑戰凡人想象力的奇迹。

  “那是什麼東西?!”安德莎一時之間甚至忘記了上半身的傷痛,下意識地擡起胳膊指着外面,滿臉都是驚愕。

  “那就是我們要去的地方,”瑪麗安修女說道,“索林堡——你看到的那個是‘索林巨樹’,它覆蓋着整個索林地區,而原本的城堡如今就在她的樹冠下面,隻占了東邊的一小片地方。我們這趟列車将直接駛入樹冠的外緣覆蓋區,老城堡旁邊就是新修的車站。”

  “索林巨樹……”安德莎驚愕地喃喃自語,随後她頭腦中翻湧的思緒終于平靜了一些,記憶中的某些資料也随之浮現出來,“我聽過這個名字,在一些文件裡……還有你們塞西爾人的報紙和雜志上。我知道有這麼一棵‘樹’從地裡鑽出來,龐大的像是一座城堡……但我一直以為那是誇張的說法……”

  “那是委婉的說法——實際上她從半年前就比任何一座城堡都巨大了,”瑪麗安修女搖搖頭,“不過現在她的生長已經緩慢到趨于停滞,理論上再怎麼長也不會繼續擴大下去,否則我們真要擔心整個平原都被她的樹冠籠罩起來……雖然在我看來那也挺氣派的,但農業部的人可不這麼想。”

  安德莎帶着一種目睹奇迹的心态看着車窗外不斷靠近的景色,聽着修女小姐的講述,她突然注意到了對方詞彙中的一個細節:“‘她’?你說那棵樹……”

  “哦,你看到的情報中沒有把索林巨樹稱作‘她’麼?”瑪麗安修女揚了揚眉毛,“好吧,倒也可以理解,畢竟并不是每個人都知道貝爾提拉女士的情況……包括那些圍繞索林巨樹寫了洋洋灑灑無數篇稿件的記者和小說家們。”

  安德莎仍然一頭霧水:“……?”

  塞西爾這地方……讓人搞不懂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

  巨樹之巅,一團生機勃勃的花藤從枝葉中生長出來,在繁花與藤蔓的簇擁中,一名年輕女性的身影漸漸凝聚成型。

  貝爾提拉控制着自己的人形拟态來到了樹冠平坦區的邊緣,在這個聖靈平原最高的遠眺平台上,她極目遠望,看向了群山和平原分界的方向。

  實際上她的眺望并無意義:自從成為一株植物以來,她的感知便早已不屬于人類,她通過龐大的根須系統和向着天空蔓延的枝丫感知這個世界,而她為自己拟态出的人類形體其實根本沒有視覺,但在很多時候,貝爾提拉仍然習慣于做這種“眺望”——這會給她一種“充實”的感覺。

  深藏在樹冠密室中的人造大腦正在有力地運轉着,模拟出的神經信号維持着貝爾提拉的人格穩定,她用拟态身體深深地吸了口氣——整個樹冠蓬勃的光合作用讓她心情愉快起來。

  她“看”到一列魔能列車從東方駛來,已經進入了樹冠覆蓋的邊緣區域,設置在車站附近的藤蔓接收到了信号,正在将那裡的畫面傳輸過來。

  有腳步聲從拟态身體的後方靠近,鞋子踩在硬質的葉片表面發出如腳踏水泥地面般的叩響,貝爾提拉沒有回頭,便知道是誰站在自己身後。

  “她到了,”貝爾提拉那實質上由木質結構組成的身體裡傳來了略顯沙啞的聲音,“不去看看麼?”

  站在貝爾提拉身後的中年男人沉默了兩秒鐘,才帶着複雜的情緒打破沉默:“……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

  “總要去面對的,”貝爾提拉慢慢說道,“她會在這裡待很長時間,而你不能永遠逃避這一切。”

  巴德扯了扯嘴角:“……又是誰造成我如今這般境遇的呢?”

  “……我們說好不提這個。”

  巴德無聲地笑了笑,輕輕搖着頭:“不管怎麼說,前線的将軍和政務廳的大執政官們真是給我出了個大難題啊……我剛得知消息的時候整個人都是茫然的,甚至直到現在還有一種仿佛在做夢的感覺。”

  “我可以想象——你監聽工作做到一半,突然有人把你叫出去,告訴你你的女兒成了第一批戰俘,幾天内就會送到索林堡來,想象一下我就知道你那時候的混亂心情,”貝爾提拉略顯僵硬死闆的語氣中竟稍微帶上了一點揶揄,“不擔心麼?聽說她受了很重的傷。”

  巴德沉默了一下,才低聲說道:“她是軍人,有些事情是她的天職。”

  “她是軍人,但你是父親,她的天職和你的擔心并不沖突,”貝爾提拉搖了搖頭,轉過身面對着巴德·溫德爾,“忙完手頭的事情之後還是去看看吧,總要面對的。我相信有這麼幾天的時間做準備,你應該也考慮過該如何與自己的女兒相見了。”

  “……這可真不像你,”巴德看了眼前這位昔日的“萬物終亡教長”一眼,“在我認識你的十幾年裡,‘貝爾提拉女士’可始終是刻薄狡詐與危險的化身。”

  貝爾提拉沒有做出回應,而巴德對此也沒有在意,他隻是搖了搖頭,便提起了另一件事:“我來找你是想報告一個情況。”

  “情況?什麼情況?”

  “這是最近一段時間監聽小組留下的記錄,”巴德将手中的一摞資料遞了過去,“我們仍然沒有追蹤到那個信号,但我們發現了一些别的痕迹,這或許有些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