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有些意外地看了赫蒂一眼,随後他沉默了幾秒鐘,才慢慢說道:“計劃……總是要有的。”
“是,我明白了。”赫蒂低下頭說道,随後她擡起頭,看到高文的視線正落在不遠處的大陸地圖上——那張地圖已經被勾勒了各種各樣的線條和标記,看似雜亂的标注中,隐隐透露着這場戰争深處隐藏的秩序。
“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高文慢慢說道,“這件事背後會不會還有更深一層的東西……”
赫蒂眨眨眼,帶着一絲好奇:“您的意思是?”
“那個失控的戰神到現在也隻是在将自己的力量投射到信仰祂的凡人身上來引發混亂,但一場神災真的就隻有這點混亂麼?情報顯示羅塞塔·奧古斯都正在國内進行大規模的肅清,同時在針對戰神教會采取一系列關停、鎮壓、審查行動,雖然這看上去是很正常的重整秩序的手段,但這對已經失控的戰神而言會不會是一種主動的刺激?”高文曲起手指,一邊輕輕敲着座椅的扶手一邊說道,“羅塞塔·奧古斯都現在一系列大膽行動給我的感覺就像是一個賭徒……但他不可能是個賭徒,或者說,他不可能是個‘純粹的賭徒’。”
赫蒂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不是個‘純粹的賭徒’……”
“純粹的賭徒會不計代價地去賭上一切,而羅塞塔……他一定會精确計算所有的代價和失敗的可能性,并謹慎地賭上他能賭的東西,”高文沉聲說道,“因此,當他決定賭一把的時候,隻有一個可能——他确實掌握了一定程度的‘賭本’,并且确認這其中有成功的可能性,不論收益還是損失,在他而言都是可以接受的。”
高文在說這些的時候表情十分笃定,盡管從個人角度他和羅塞塔·奧古斯都隻見過那麼一兩次面,然而作為帝國的統治者……塞西爾和提豐卻打了不知多少次交道。
那些商業法案,那些流通的情報,那些關于提豐新政以及奧古斯都家族的記載……無數第三方資料早已拼湊出了羅塞塔·奧古斯都的“肖像”全貌。
對高文而言,這個依靠情報和資料拼湊起來的“肖像”甚至比羅塞塔本人還要真切可靠。
他沉默下來,開始一點點梳理目前所掌握的各種情報,推敲着提豐方面接下來可能采取的行動——他其實一開始就不擔心這場“戰争”本身,他信賴自己的軍隊,信賴菲利普和其他将領們,信賴帝國的技術、工業以及民衆,他真正擔心的,從來都是這場戰争背後站着的東西。
“靈能歌者項目……”他突然擡起頭,看向赫蒂說道,“目前進展到哪一步了?”
靈能歌者,專門用于對抗各類精神污染(包括神明的精神污染)的特種士兵,這些特種士兵以海妖的“深海之歌”為核心技術,以永眠者的“靈能唱詩班”為訓練藍本,依靠神經荊棘以及一系列生化、靈魂、魔導領域的附屬設備來實現“量産”,從一開始,這個特種士兵項目便是高文格外關注的事情。
作為一個曾經經曆過神災,從很早以前便開始研究神明的國家,目前塞西爾已經有了一些能夠對抗精神污染的技術,但這些技術都有各自的缺陷——最基礎的“心智防護系統”是對海妖符文的原始粗暴運用,效果有限且隻能進行被動防護;最先進的“人性屏障”則是在神經網絡中運行,它的效果更強而且能夠主動清除甚至“捕食”範圍内的精神污染,也能夠接入凡人的心智進行有效的“治療”,但它必須依賴網絡運轉,對設備和基礎工程有着很高的要求。
對如今的塞西爾而言,神經網絡在國内甚至都做不到全覆蓋,出征在外的軍隊要維持網絡暢通顯然更加困難——畢竟這個年代又沒有通訊衛星,神經網絡目前還是隻能依靠魔網節點來維持運行,而哪怕是最先進的“鋼鐵大使”多功能戰車,它的通訊塔也隻能維持有限範圍的信号傳輸。
本來這些問題都還不是那麼急迫,心智防護系統和人性屏障已經足夠塞西爾在國門内保護自身,但這場突如其來的戰争卻打亂了高文的發展節奏——現在他迫切需要一種既能夠主動抵禦神明的精神污染,在前線靈活活動,又能夠脫離網絡限制獨立運作,在條件複雜的遠征作戰中也不影響防護效果的新單位。
原永眠者大主教“靈歌”溫蒂正在訓練的“靈能歌者”最符合他的要求——然而這個項目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進展了。
“關于靈能歌者,溫蒂女士昨天還曾發來消息,”赫蒂開口說道,“現階段的原型士兵仍然沒法投入戰場……穩定性很成問題。不過如果您有時間,還是可以去看看情況。”
果然,這種事情不是尋思一下就能心想事成的……
高文想了想:“我今天日程安排還有别的事麼?”
赫蒂回憶了一下:“傍晚會有一次執政官會議,在這之前沒有别的安排。”
“那我們就去看看吧,”高文站起身來,“至少看看現階段的原型士兵是什麼情況。”
……
白水河北岸,金字塔狀計算中心附近一座隸屬于帝國軍事科研部門的研究設施中,對靈能歌者原型士兵的測試工作仍然在進行中。
這裡是一間寬敞明亮的大型實驗室,長方形的房間中央有着大片的空地。在房間四角,可以看到四根閃爍金屬光澤以及符文微光的合金方柱,中央的空地周圍則可以看到許多整齊排列的、隻有半米高的圓柱狀裝置。身穿白色短袍的技術人員們正在那些圓柱狀裝置周圍忙忙碌碌,而在那些技術人員中,有許多都是熟悉的面孔。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位将頭發高高挽起、容貌端莊秀麗的年輕女士,她便是曾經的永眠者大主教,如今的帝國研究員,腦神經學以及精神領域的專家——“靈歌”溫蒂,而曾經同為大主教的尤裡以及塞姆勒則站在她的身旁。此外還有以生化專家身份前來協助工作的皮特曼也在現場。
作為測試對象的,是站在空地中央的一名臉上還有着雀斑的年輕人。
那年輕人身上穿着一套特制的輕型铠甲——與其說是铠甲,也可以說是用來固定各類符文插闆的“貼身框架”,測試用的符文裝置在那套铠甲的各處閃爍着微微的光芒;他的手部和前臂又裝備着特殊的“護臂”,那護臂看上去有些類似現在已經普及使用的第二代軍用魔導終端,但卻看不到武器單元,原本用于安置射線槍或閃電發射器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結構精密的金屬凸起,顯然應該有着特殊的作用。
當周圍的技術人員們忙忙碌碌的時候,這名年輕人正在檢查自己的護臂卡扣,他時不時活動一下手腕,顯得有一點點緊張。
高文和赫蒂來到現場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
他來到那些忙碌的技術人員之間,擡手示意大家不必拘禮,并對測試場上那位慌裡慌張朝自己鞠躬的年輕人笑着點了點頭以作回應,随後便看向了一旁的“靈歌”溫蒂:“說實話,靈能歌者跟我想象的有點不一樣……我還以為名字裡帶有‘歌者’這個詞,實驗室裡至少會有一套跟‘歌聲’有關的東西,我卻隻看到了符文铠甲、魔導終端以及神經荊棘保管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