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漫長而寒冷的冬天終于過去了,複蘇之月的腳步已經臨近北方大地。
索林地區,巨樹覆蓋下的永春綠地上,植物一如既往地繁茂。
來自巨樹的“奇迹”之力恩澤着整個地區,索林巨樹的覆蓋範圍内其實并不會感受到非常明顯的春冬季節變化,即便平原方向的風吹進索林堡,這風中的氣息也會被巨樹所淨化、浸潤,變得和當地環境一緻。但即便如此,生活在索林地區的人仍然可以感受到聖靈平原上複蘇之月到來所引發的變化:樹冠邊緣區,風中吹來了淺色迎風蘭飄散的花葉,又有如棉絮般的草籽從南方乘風飛來,落在索林堡外的哨站窗台下。
有着一頭灰白色長發的安德莎·溫德爾站在索林堡的庭園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她聽到振翅聲從天空傳來,循聲望去,正巧看到幾隻有着蒼翠羽毛的漂亮小鳥從城堡的屋頂邊緣飛過,朝着聖靈平原的方向飛去。
這些漂亮的鳥并不是索林巨樹的“當地住戶”,它們隻是在這裡臨時躲避寒冬而已。
野生動物的适應能力總是令人驚歎,現如今這一地區已經有很多動物适應了索林巨樹的存在,并将這片氣候溫和的地區當成了過冬聖地。在聖靈平原大雪紛飛的日子裡,數不清的走獸鳥雀便聚集在索林堡上空的樹冠以及城堡腳下的灌木林裡,而等到平原氣溫轉暖,這些小動物又匆匆忙忙地離開了這處庇護所,去返回他們在平原上的栖息地。
安德莎的目光追随者那幾隻小鳥,直到它們消失在樹冠邊緣淺藍的天光下才收回視線,随後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活動着手腳,并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當做練習用劍,開始如過去的十幾年一般進行鍛煉——在經過了漫長的休養康複之後,她的動作一開始有些生疏,但十幾分鐘後,她的動作便漸漸流暢起來。
練習過半,有腳步聲從附近傳來,安德莎下意識地停了下來,望向庭院一側的走廊——身穿研究員制服的巴德·溫德爾正在走廊邊緣站定,他帶着一絲微笑看向這邊,并拍手稱贊道:“好,很有精神。”
“父親,”安德莎垂下手中的樹枝,“早上好。”
“看樣子你恢複的不錯,”巴德·溫德爾走了過來,“我還以為你至少要再躺幾天才能有這種精神。”
“其實我幾天前就已經可以了,”安德莎笑了笑——如今她已經可以在父親面前笑的很自然了,“我康複得很快,這裡的空氣中都仿佛浸潤着生命的氣息。”
“你可以把‘仿佛’去掉,這裡的每一寸空氣中确實都浸潤着生命之力,”巴德也笑了起來,“索林堡是整個塞西爾最适合療養的地方,在這裡隻需要躺在床上就相當于接受着不間斷的回春祝福,而且比起常規的治療法術和藥品,這種緩慢卻全方位的療愈能真正做到不留隐患。”
“是的,感謝這裡的生命氣息,我感覺自己已經完全康複了,”安德莎說着,低頭看了自己手中的樹枝一眼,有些無奈地搖搖頭,“不過畢竟條件有限,在這裡隻能用樹枝來做練習……我想瑪格麗塔将軍也不會允許我在這裡碰劍的。”
“相信我,她不讓你碰劍更多是為你的健康考慮——一個從航彈轟炸中活下來的人,最好别對自己的身體太過自信,”巴德一邊說着,一邊後退半步,同樣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如果你感覺這樣的練習不夠有效,我可以陪你活動幾分鐘。”
安德莎怔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看着對方手中的樹枝,片刻之後才開口:“父親,您真的要……”
“這需要如此斟酌麼?”巴德活動了一下手腕,适應着樹枝的重心和長度,“難道你看到我身上穿着長袍,就覺得我已經不懂怎麼揮劍了麼?”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安德莎搖了搖頭,随後眼神很快認真起來,她調整着自己的站位,以迎戰的禮儀站好,并微微點了點頭,“那麼,我很榮幸。”
巴德踏步上前。
這一刻,他眼前仿佛浮現出了一幅已經褪色的場景——他看到自己記憶中的家族莊園,看到那盛開着淡黃色花叢的庭院,他看到年幼的女兒笨拙地向自己撲過來,那時候的她,手中抓着的也是一根樹枝。
那是巴德記憶中唯一一次以父親的身份陪自己的女兒“練劍”。
庭院中響起了空氣被劃破的鼓動聲以及腳步踏在地上的有節奏叩響,這場短暫的較量最終持續了不到十分鐘,伴随着一聲清脆的響聲,安德莎手中的樹枝終于被擊落在地——在不動用超凡之力,僅憑單純劍技較量的情況下,她最終還是沒能赢過前代的狼将軍。
她依稀記得,很多年前自己好像也曾經曆過這一幕。
“您赢了,”安德莎有些發愣地看了落在地上的樹枝片刻,随後歎息着搖了搖頭,“看樣子我休養的這段日子裡果然荒廢了很多……”
“你的發揮已經很不錯了,”巴德搖搖頭,從久遠的記憶中脫身,并扔掉手中樹枝,“我的經驗和技巧本就超過你,事實上在數年以前,我甚至僅憑單純的劍技和高文陛下進行過較量,在他那樣的傳奇強者面前我都堅持了很長時間,最終還能全身而退——所以你輸給自己的父親并不是什麼丢人的事。”
他的語氣很淡然,但最後還是免不了有那麼一點自豪——畢竟雖然當年的事情有很多不堪細說的細節,但能夠與高文·塞西爾那樣的傳奇英雄短暫交手并全身而退終究是一件了不起的壯舉,這樣的壯舉大概全世界也很難有誰再來一次,任何一個有着正常榮譽感的人都可以把這件事吹一輩子。
不過巴德畢竟是個矜持且富有教養的人,所以他決定隻吹半輩子——這體現了前代狼将軍強大的自制能力。
安德莎在聽到父親的話之後顯然分外驚訝,甚至驚訝到有些懷疑起來:“真的?您……竟然與那位開拓者交過手麼?而且全身而退?”
巴德略作回憶,腦海中關于被人打出牆外、臉接手雷、斷臂狂奔之類的細節迅速掠過,随後輕輕咳嗽了一聲:“咳,真的。”
畢竟那手雷是之後拜倫扔的,自己當初從城堡中撤離的時候還算四肢完整,從嚴謹的數學角度分析,這就算全身而退。
“我們不說這個話題了,”巴德搖了搖頭,同時目光落在了安德莎的臉上,後者的發絲垂落在臉頰旁,額角碎發下面露出了一隻灰白色的眼罩,“比起劍技上的生疏,真正影響你的其實是這隻眼睛……我已經和貝爾提拉女士共同商議了一個治療方案,用新的血肉再生技術,或許可以治好你的眼睛。”
安德莎下意識地摸了摸那隻在戰火中失去的眼睛,那裡已經沒有痛覺,但當手指拂過的時候,她仿佛還能感覺到那種虛幻般的灼熱和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