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高文還沒開口,旁邊的琥珀便先一步說道:“這還不簡單?時代變了呗。以前塞西爾是單打獨鬥,可如今我們要建立一個聯盟了,還要制定一套規則讓大家共同遵守——我們吃肉,總不能連湯都不給其他人留,甚至更進一步,我們是要給其他人也留一份肉的,否則事情做得太絕,全世界還有誰願意相信塞西爾的‘命運共同’?”
這半精靈随口就說了這麼長一段,讓高文和赫蒂都驚訝不已,後者更是瞪大了眼睛:“這話真不像你能說出來的!”
琥珀一叉腰:“有什麼不像的?不就是拉幫結夥那點事麼,我當年在貧民窟裡都見識多了……”
這半精靈話說的有些道理,可志得意滿的模樣還是十分欠揍,赫蒂憋了半天才忍住沒搓個寒冰箭去爆她的頭——當然主要是搓出來了也打不中。在不動神色地斜了琥珀一眼之後,赫蒂的目光轉回到高文臉上:“那麼先祖,我們該如何确保塞西爾在這件事上的主動地位?”
“很簡單,雖然我們不能大肆收購糧食來進行壟斷援助,但我們可以第一個站住來進行号召和組織,”高文笑了起來,借這個機會教導着赫蒂在未來的國際秩序中應該怎麼做,“在一個聯盟中發揮作用和做‘孤膽英雄’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你的‘話語權’可以等同于實打實的力量甚至資源,隻要你活用自己的威望和制衡能力去牽頭做成一件事情,那麼哪怕你實際上根本什麼都沒掏,也可以讓所有人都認為你是付出最多的那個。
“當然,别人并不是傻子,如果我們真的什麼都不付出,那再大的威望和話語權也會漸漸旁落,況且現在聯盟的雛形都還沒有建立,我們也說不上什麼威望和制衡能力,所以真金白銀還是要砸進去的,牽頭就要有點牽頭的樣子——這樣做的成本當然會比那種‘出一分力,喊兩分話,做三分姿态’的人高一些,但卻絕對長久。”
高文充滿耐心地講着,赫蒂一臉認真地聽着,短短幾句話的教導便讓後者感覺受益匪淺,這些是她從未考慮過的角度,但在将其理解之後她便立刻恍然大悟。
“好了,這些東西要講起來幾天幾夜也說不完,”終于,高文意識到天色已晚,便停下了講述,臉上還帶出一絲複雜而自嘲的笑容,“還真是老年人了,不知不覺便說教起來。”
“請不要這麼說,這些‘說教’可是讓我受益匪淺,”赫蒂趕忙說道,“您的經驗和智慧是一筆寶貴的财富。”
“行了行了,奉承我又沒什麼好處,”高文笑着擺了擺手,随後回過頭來,看着放置在沙發旁邊不遠處的那枚龍蛋——那東西仍然靜靜地立在一個有凹槽的底座上,在燈光下泛着淡金色的光輝,表面符文閃爍,神秘的紋路在蛋殼内若隐若現,高文的臉色慢慢變得古怪起來,“還是琢磨琢磨該怎麼處理這玩意兒吧……”
高文一句話頓時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又都拉回到了龍蛋上,琥珀忍不住繞着那龍蛋轉了一圈,還是沒憋住開口:“說起這個龍蛋啊,這東西真的跟你沒關系?你可是大半夜被那位龍族女神叫過去,一晚上也不知道談了點什麼東西,回來之後沒過多久塔爾隆德就把龍蛋送過來了,還指名道姓讓你照顧……這怎麼聽怎麼像……噫媽哎!!”
琥珀後半句話在一聲驚呼中結束,一顆幾乎和她腦袋一樣大的寒冰法球擦着她的耳朵尖便飛向了遠處——赫蒂不知何時已經抓起法杖,正瞪着眼睛看着這個萬物之恥,高文還在旁邊小聲指導:“下次你試着把施法焦點往下壓一點點……”
琥珀的冷汗順着額角往下流,一旁的瑞貝卡看着瑟瑟發抖也不敢吭聲,後者這時候終于想起來自己前不久也說過差不多的話,同時依稀覺得自己好像是欠了頓揍……
片刻之後赫蒂終于收起了法杖,這位大管家瞪着眼睛看了瑞貝卡與琥珀一眼,随後看了看龍蛋,又看向自家先祖:“您真的決定要孵化它麼?我們還不能确定那位‘神明’把這枚龍蛋托付給您的真正意圖……即便祂沒有惡意,這東西孵化之後的後果也太難預料了。”
“我理解你的擔憂,不過我們總得先試試才能知道這東西面對外部刺激會有什麼變化,”高文說道,“而且說實話……你難道對此就不好奇麼?”
赫蒂盯着那枚龍蛋,猶豫許久之後還是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确實,我也挺好奇這東西會孵出個什麼。”
“給它安排個特殊的房間吧,按照梅麗塔提示的參數維持個适宜溫度,然後讓技術人員們在房間裡設置好魔網和轉化裝置,”高文一邊思索一邊說道,“之後再安排人輪班監守,時刻注意這枚龍蛋有什麼異常變動。”
……
夜幕下的塞西爾城仍然燈火通明,人造的燈光閃耀在大地上,在這黑暗山脈腳下造出了一座輝煌的不夜城,而在中心城區附近的一處廣場上,卡珊德拉正好奇地觀察着這座與北方港口截然不同的人類都城。
她維持着海蛇的形态,在廣場邊緣的路燈下信步爬行,路燈的光芒照耀在她亮閃閃的鱗片上,泛着一層夢幻般的光影,哈欠連天的提爾則跟在她身旁,一邊往前拱着一邊左搖右晃地擺着頭——後者是被卡珊德拉強行拽出來的,畢竟深海女巫對這座城市人生地不熟,她需要一位向導,而提爾是這座城中唯一的同族。
附近活動的塞西爾市民們偶爾會投來好奇的視線,打量一下這兩隻在廣場上散步的海妖,但并無人失禮地上前打擾:這座城市有着一種奇妙的驕傲和矜持,居住在這裡的人雖然有着強烈的好奇心和探索精神,卻又時刻在外人面前維持着克制守禮的姿态,卡珊德拉不知道這種民風是怎麼形成的,但她對此還算欣賞。
“我說,你就不能清醒清醒?”在提爾第三次差點走着路睡着之後卡珊德拉終于忍不住開口,“我傍晚找你的時候你就說你要去補覺,晚上找你的時候你正在補覺,這時候都快十點了你竟然跟我說你要去補下一覺了,你就不覺得有哪不對麼?”
提爾使勁擡起眼皮看了自己這位許久不見的同族一眼,懶洋洋且理所當然地說道:“廢話,這都晚上了當然要睡覺啊——十點鐘準時睡覺,我這作息不健康麼?”
早在安塔維恩的時候卡珊德拉便知道“沉睡者提爾”的名頭,但這時候聽見對方理直氣壯的理論還是忍不住捂住額頭:“晚上睡覺當然沒問題,但你白天倒是醒着啊……我就好奇了,你一天有清醒的時候麼?”
提爾揚起頭:“怎麼沒有?我睡夢中清醒着呢!”
卡珊德拉:“……”
深海女巫無奈地搖了搖頭,蛇尾蜿蜒爬行,向着不遠處的某座夜間商店走去,路旁經過幾名夜間上工結伴出行的市民,其中有兩人好奇地朝這邊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卡珊德拉的尾巴上——雖然他們很快便禮貌地笑了笑并收回目光,但卡珊德拉還是注意到了這些視線,并且同時聯想起從今天來到這座城市以來便時常遇到的古怪注視,她皺起眉,忍不住看向身旁的同族:“提爾,我覺得有點奇怪……”
提爾睡眼朦胧地擡頭看了看:“有什麼奇怪?”
“塞西爾人不是對海妖并不陌生麼?”卡珊德拉指了指自己的尾巴,“但今天好像有很多人類在看到我的時候都很驚訝,而且十分好奇地觀察我的尾巴……”
“我哪知道為什麼,”提爾渾不在意地聳了聳肩,長長的尾巴彎起來,一拱一拱地向前走去,“他們怎麼就不盯着我的尾巴看呢?所以肯定是你有問題。行了行了快走吧,趕緊帶你參觀參觀這附近的商業街之後我還回去睡覺呢……”
是自己的問題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