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一陣狂風便從遠方席卷而至,中間夾雜着強大的魔力波動以及如影随形的奧術閃電,彌爾米娜如離開時一般再度回到了阿莫恩面前,這位有着優雅身姿的女士微微彎下腰,被薄霧覆蓋的面容上似乎帶着一絲笑意:“你看,我就說你需要幫忙吧?”
阿莫恩:“……”
“不必客氣,這對我而言是舉手之勞,”彌爾米娜的笑意愈發明顯,在阿莫恩來得及給出反對意見之前,她已經彎下腰去,伸出手指輕輕觸碰向那固定在一塊漂浮巨石上的魔網終端——這終端已經是市區公共設施級别的大型機,然而在她面前卻宛若某種便攜裝置一般小巧,“你看,其實隻需這樣……”
一簇小小的奧數火花從虛空中迸濺出來,彌爾米娜的手指并未和那裝置接觸,但魔力之間的共鳴已經激活了這精密設備内部的符文陣列,伴随着一陣輕微的嗡嗡聲和次第亮起的符文組,魔網終端上的投影水晶明亮起來,水晶上空則浮現出了清晰的全息影像。
一位笑容甜美的女士正在畫面中向大家介紹着城市中新開放的神經網絡分布站,畫面的背景中,一排排整齊排列的浸入艙正在等待着市民的體驗。
“……啊,亮了。”幾秒種後,阿莫恩突然說道。
“别說話,看節目。”彌爾米娜直接打斷了他。
“所以你果然隻是想用我的魔網終端,”阿莫恩淡淡地說道,語氣聽不出多少情緒波動,“你為什麼不自己去找那個人類要一套?他應該并不介意……”
“我介意,我現在仍需謹慎行事——我要避免自己和任何凡人接觸,因為我不确定是否哪次不經意的接觸就會将自己和主物質世界重新建立聯系,我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已經完成了自我隔離淨化,而且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我還在觀察你口中的那個‘人類’,在确認他真的可靠之前,我是不會冒任何風險的。”
“在我看來,你其實并沒有你自己說的這麼謹慎,但既然這是你的選擇,我也不便多做評價,”阿莫恩平靜地說道,“隻是我想提醒你一句……我們的時間并不充裕。這一季文明已經安然生存了很長時間,而在這個世界上,安甯平和的日子總是不能長久的。”
彌爾米娜默默地看了旁邊的巨鹿阿莫恩一眼,那雙充盈着奧術光輝的眼睛似乎閃爍了幾下,她仿佛在思考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
阿莫恩也沉默下來,仿佛過去許多年一樣靜默着——但和過去不同的是,此刻有了歡快活潑的聲音在這黑暗混沌的庭院中回蕩,這個死氣沉沉的世界也多了一份生機。
兩位昔日之神靜靜地或坐或卧在忤逆堡壘的庭院中,共同守着一台對他們而言十分小巧的魔法機器,凡人種族在這一紀元所創造出來的文明成果陪伴着他們,這陪伴看起來微不足道,卻又仿佛能令他們徹底沉醉進去——也不知他們沉醉的是凡人們創造出來的“節目”,還是這一刻的平靜安逸。
“怎麼換頻道?”阿莫恩突然說道。
“先别換,等我看完這一段再教你。”
……
高文的故事講完了——在省略了關于巨龍文明種種輝煌的描述以及那些和洛倫大陸沒多大關系的曆史之後,巨龍們百萬年的隐忍和最後一刻的脫困其實并不需要講太久,而且考慮到現場聽衆的世界觀以及難以鋪墊的技術性細節,他還省略掉了最後歐米伽的起飛以及遠航部分,可即便如此,這段驚心動魄的故事仍然震動了眼前的羅塞塔,以及一旁的瑪蒂爾達。
“這就是塔爾隆德的故事,”高文長長舒了口氣,總結般地說道,“如今他們已經獲得自由,這個跨過了我們無法想象的漫長歲月,曾經輝煌至頂點的文明現在浴火重生,回到了凡人世界——他們并不是什麼吟遊詩人的傳說故事,不是異空間裡的魔物異獸,巨龍也有血有肉,是和我們一樣的凡人物種,他們也會遇上困難,而且現在他們已經決定向凡人世界求助。”
“……真的不敢想象,在我們所熟知的‘世界’之外,竟然還發生着這樣的事情,”瑪蒂爾達忍不住輕聲說道,“融合的衆神……毀滅性的‘掙脫’……我原以為我們在冬堡戰場上所經曆的一切已經是所有曆史傳奇的頂點,但現在看來……這個世界上超出我們想象的東西仍然很多很多。”
“你剛才提到,巨龍在最後階段通過沖出我們這顆星球的方式徹底掙脫了神明對他們的束縛?”羅塞塔則顯然關注到了某個更加關鍵的信息,“龍族的大使将這種行為描述為‘最終極的忤逆之舉’?”
“是的,”高文點了點頭,“按照龍族的說法,這是一種關鍵的‘儀式象征’,是凡人種族跨出搖籃、迎向成年的關鍵舉動。而根據我的理解,這和神明的誕生機制有關——具體細節涉及到非常複雜的理論模型,如果之後我們在這方面展開技術交流,我可以詳細和你讨論讨論。”
羅塞塔看着高文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慢慢說道:“你指的是神明誕生的一切思想基礎都建立在凡人種族對‘這顆星球’的認知水平上,而宇宙星空是一個完全超出我們舊有世界觀的領域,凡人的一切宗教經典都未曾考慮過如何解釋群星間的秩序,因此一旦進入星空,衆神便失去了他們存在的教義基礎?”
“……”高文忍不住停頓了片刻,看向羅塞塔的目光陡然間變得十分深沉,“你懂得這些?”
“奧古斯都家族曾經和一個自稱為神的東西共生了兩個世紀,”羅塞塔笑了笑,用手指着自己的額頭,“它是否還能被稱作神明暫且不論,但至少它的知識是真的……它從我們身上汲取精神養料,我們也在不斷偷偷從它身上汲取禁忌的知識和古老的記憶。”
“……你們一直在從那個‘神之眼’身上‘竊取’知識?”高文有些驚愕地說道,“你們通過這種方法得到了多少?”
“不算很多,那畢竟隻是個碎片,但也不算很少——那碎片畢竟層屬于神明,”羅塞塔似乎有意在這個話題上設置懸念,“幸運的是,那個‘眼睛’曾經活躍在一個文明發達的紀元,許多在我們這個時代不為人知的隐秘在它那個年代并不是什麼秘密……可惜的是,這些知識在很長時間裡都隻是一種困擾,在那個眼睛的束縛下,我們世世代代都無法将這些知識派上用場。”
說到這裡,羅塞塔突然頓了頓,攤開一隻手:“所以你看,我們确實存在進一步進行技術交流的必要。”
高文笑了起來,這一次他的笑容發自肺腑,這是收獲到意外之喜的笑容:“看來确實如此,神權理事會需要這些寶貴資料。”
他端起酒杯,再次和羅塞塔相碰,而後者在禮節性地抿了一口之後仿佛陷入思考,這位提豐統治者沉默片刻,接着擡起眼睛盯着高文看了很久,直到這種注視快要逾越禮節的時候他才帶着極為鄭重的表情打破沉默:“所以,你平常一直在和這種事情打交道?”
高文很快理解了對方話語中的含義,他露出一絲複雜的笑,聲音聽上去飽經滄桑:“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但作為一個連死而複生都經曆一遍的人,我恐怕注定要和許多難以想象的事情打交道。神明遺物,魔潮,瘋神倒計時……有太多東西可以毀掉我們這些脆弱的國度了。”
“确實,有太多東西可以毀掉我們這些脆弱的國度……普通人的幸運就在于他們對此一無所知,隻要末日還沒有到來,他們就可以繼續享受最後一刻的安甯,”羅塞塔搖了搖頭,突然看着高文開了個玩笑,“而你的不幸就在于你對此全都知道,甚至還要天天看着它們越靠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