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第2頁)

  葛蘭女子爵擡起頭,看到手執提燈的節點學士賽琳娜·格爾分正出現在不遠處的房門口,她仿佛是剛剛推門走了進來——但實際上那扇門從未被打開過,這位來自網絡世界的漫遊者也從未踏上過門外那條目前應該空無一人的走廊。

  根據心理學投影的形成機理,羅佩妮知道在自己轉頭看過去之前這處房間裡都隻有自己一個人,對方的身影是在自己目光所至之後才浮現出來的——這就是神經網絡和人類感官系統相互作用所産生的奇妙效果。

  這位地區執政官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對賽琳娜點了點頭:“我還以為你會在帕蒂那裡多待一會。”

  “我和她随時能在新夢境之城見面,但像你這樣忙碌的執政官可沒多少時間待在神經網絡裡面,”賽琳娜笑了笑,邁步走向羅佩妮女子爵,“希望我沒有打擾到你的工作。”

  羅佩妮·葛蘭的目光落在這位以網絡幽靈的形式“存活于世”的女士身上,這一瞬間,她突然感覺到了命運的不可揣測——仿佛還是在不久之前,這位女士和她身後所代表的勢力在自己眼中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黑暗教派,是需要警惕對待,甚至需要報以敵意的一群人,然而一場巨變撕裂了古老的教派,也颠覆了所有人對神明、對永眠者的認知,現在這些歸順的永眠者成了塞西爾帝國的技術人員,往日裡需要保持警惕的敵人……這時候也變成了自己人。

  甚至是關系還算不錯的自己人。

  “并未打擾,”羅佩妮點點頭,“我剛處理完這份報告,接下來便隻剩下去工廠那邊看看了——在這之前還有一些時間。”

  “那正好,”賽琳娜立刻說道,“我們可以談談帕蒂的事情。”

  提到帕蒂,羅佩妮臉上的表情立刻變得認真起來,她先示意賽琳娜在對面的椅子上落座(雖然一個網絡幽靈并不需要坐下,但這總歸能讓交談變得輕松一些),随後一臉嚴肅地問道:“她……已經和目标接觸過了麼?”

  “用‘接觸’不太恰當,他們在許多天前就已經接觸過了,”賽琳娜先是糾正了一下女子爵的說法,接着才點點頭,“最後一項測試已經結束,自然之神給了帕蒂一個小小的‘禮物’,一切正如我們預料的那樣——而且雙方沒有受到任何外來意志的影響,全程保持信息封閉,測試是在純淨狀态下進行,結果應該會非常可靠。

  “目前阿莫恩已經被娜瑞提爾暫時隔絕在網絡深層,接受着最高程度的監控和隔離,帕蒂則什麼都不知道。”

  羅佩妮默默點了點頭,幾秒種後才問道:“這之後,帕蒂身上會發生什麼?”

  “自然之神的力量将發揮作用——雖然這份力量如今已經衰弱了許多,且不再具備‘奇迹’級别的威能,但仍然足以讓一個虛弱的凡人女孩變得健康起來。帕蒂體内那些不協調的人造組織和原始組織會逐漸适配,她的靈魂和精神都将得到修複,她會痊愈……當然可能還會殘留一點點痕迹,但總體上,她将健健康康地邁入成年。

  “你甚至可以期待在她的成年日上看到她自己站起來,走向你,接受你的祝福和擁抱。”

  羅佩妮女子爵的呼吸不禁變得有些急促和明顯,她深深吸了口氣,手指用力抓住了椅子的扶手,以此來維持着自己的冷靜,平複了幾秒種後才問道:“那我需要做什麼?”

  “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内配合我們的觀察——我們從網絡層面,你從現實層面。密切注意帕蒂的舉動,看她是否有突然的低語或禱告行為,看她是否會表現出仿佛聽到什麼聲音的樣子,以及最重要的……看她是否會提起‘阿莫恩’或者‘自然之神’這兩個名号。”

第1163章

裂石堡中的晚餐

  羅佩妮認真聽着賽琳娜所交待的每一件事,不敢遺漏任何一個字母,等到對方說完了注意事項之後,她才開口詢問:“如果出現的這些情況……會怎麼樣?”

  “請放心,初步的精神影響并不會建立像心靈鋼印那樣穩固的‘枷鎖’,我們已經有許多成熟手段來清除神明造成的淺層污染,”賽琳娜用令人信服的語氣說道,“這些手段都不會有後遺症,帕蒂甚至不會察覺到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

  賽琳娜的語氣很誠懇,然而羅佩妮女子爵還是忍不住微微皺眉,有些擔心地說道:“真的不會有任何後遺症麼?”

  賽琳娜看着這位憂心忡忡的母親,突然笑了起來:“當然不會——我們已經和這種力量打了幾百年交道了,淺層的精神污染并不像很多人想象得那麼可怕,更何況阿莫恩已經是脫離了神位的神明,他所殘存的神性污染在過去的三千年裡已經消散大半,在我們看來,那是相當安全的‘劑量’。”

  “……我決定相信專業人士的判斷,賽琳娜女士,”羅佩妮女子爵沉默片刻,輕輕呼了口氣,“而且這本身也是我們共同作出的選擇。”

  賽琳娜輕輕點了點頭,她看着羅佩妮,看到陽光灑在對方的側顔上,擔憂的神色正在漸漸纾解,這說明自己的寬慰多少還是奏效了的。在短暫思索之後,她打破沉默:“當初征詢你的意見時,其實我沒想到你會答應……雖然這個項目對帕蒂而言是個機會,但我知道,你對自己的女兒一向十分緊張。”

  “接觸自然之神的‘奇迹’,驗證屏障系統的最終安全邊界是否有效,不論成功與否,帕蒂都将收獲健康……從理智的角度,我沒有拒絕的理由,”羅佩妮搖了搖頭,“我确實很擔心,但我從來不會讓自己的擔心影響到理智判斷——如果連這份判斷力都沒有,我們母女就不可能活到今天了。”

  說到這,這位女子爵又看了賽琳娜一眼,微微點了點頭:“而且我也很清楚,你是出于好意才幫帕蒂争取到了這個機會——這雖然是一次有風險的實驗,但對帕蒂而言,收益遠大于危險,你們本可以更輕松地找到其他測試人員,能夠承擔更輕的責任,更小的風險,卻把名額給了帕蒂,我很感激。”

  “你能這麼想就好,”賽琳娜呼了口氣,似乎輕松了一點,“其實……我一直都很擔心你會對我們心存抵觸,這份抵觸源于我們曾經的身份,以及我們對帕蒂做的事……”

  “我确實因你們的身份而抵觸過你們,但在帕蒂這件事上,我其實從未對你們有什麼不滿,”不等她說完,羅佩妮女子爵便突然開口打斷了她,“不管怎樣,在帕蒂最痛苦的時候,是你們的幫助讓她挺過了那些最艱難的日子,在她并不美好的童年時光裡,至少有那麼一些片段是快樂而光明的,她的‘塞麗娜姐姐’,暴脾氣但很有趣的紅頭發叔叔,唱歌很好聽的溫蒂姐姐……很多人我甚至到現在還沒辦法對上号,但我知道,你們的陪伴對帕蒂而言非常重要。”

  “我們的陪伴……”賽琳娜有些自嘲地笑了起來,“其實我們最初隻是在做一場實驗,我們看中了帕蒂在重傷之後靈魂和軀體連接變弱的狀态,看中了她在經過反複折磨之後遠超同齡人的堅韌意志,我們需要這樣一個‘實驗體’來測試神經接駁技術,甚至用來測試沙箱系統的兼容性……這就是我們一開始的目的,那時候我們誰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什麼樣。

  “現在想想,那時候的我們不管怎麼看恐怕都跟‘良知’沾不上邊,我們中的大多數即便對帕蒂态度友好,最初多半也是出于觀察一個有趣的實驗體的心态。我不知道具體的變化是在什麼時候發生的……可能是你的女兒對我們中的某些人産生了潛移默化的影響,也可能是上層叙事者事件用現實打醒了我們這些沉迷于救世狂熱中的教徒……誰知道呢?

  “擅長操控心靈的永眠者們,其實也很難搞清楚自己腦子裡的那點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