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戰神已經隕落,祂的神國早已停止運轉,就如同一個凝固下來并正在逐漸消散的幻影一般,這個幻影中不再具備思潮的回響,也就失去了污染其他神明的力量,我踏入其中就如一個影子穿過另一個影子,彼此仍将維持隔絕的狀态。而且……”
彌爾米娜說着,突然笑了一下:“而且即便不考慮戰神隕落的因素,我本身如今其實也相當于一個‘死掉’的神明,或許不如恩雅女士‘死’的那麼徹底,但在全世界凡人都知曉那場葬禮、都默認魔法女神已死的前提下,我與思潮之間的聯系已經微弱到近乎完全中斷,哪怕戰神的神國裡還有什麼殘存的‘活性’,我進去應該也是安全的。”
聽着這位昔日女神的解釋,高文忍不住輕輕點頭——盡管對方一開始對這個項目持反對态度,但那是過于謹慎和“神性PTSD”導緻的結果,如今決心已定,這位女神顯然也拿出了全力支持的心态。不過聽到彌爾米娜的最後一句話,他心中突然一動,意識到了另外一點:“等等,那按你的說法,你這個‘已經死去’的神明其實也可以較為安全地靠近其他神明的神國?”
彌爾米娜怔了一下,顯然沒想到高文會突然想到這個,她的神色略顯猶豫,但最後還是微微颔首:“理論上是這樣……其實仍然會有一定污染,畢竟我與思潮之間的聯系還沒有徹底中斷,這個世界上仍然存在堅信魔法女神會回歸的少數人群,但總體上,我靠近其他神明之後還是能夠全身而退的……”
高文聽着,忍不住上半身前傾了一點,臉上帶着極大的好奇和期待:“那你豈不是可以去其他神明那裡查看情況?”
這就像去其他神國串門一樣——高文心中如此想道,這個比喻雖然聽起來過于通俗,但他認為頗為形象。
卻沒想到彌爾米娜立刻搖了搖頭:“不行,會被打。”
高文:“……?”
“你想一下,所有神明都被思潮這條鎖鍊牢牢地束縛在自己的位置上,祂們的神國就是他們的囚籠,衆神一步都無法離開,”彌爾米娜看了高文一眼,無奈地解釋着自己的擔心,“而現在突然跑出來一個不受束縛的同類,在祂們的囚籠中跑來跑去,還各個神國亂串……”
“我明白了,那确實挺容易挨打,”高文不等對方說完便恍然大悟,表情有點古怪,“這就有點像在全身癱瘓的人面前活動筋骨連跑帶跳,是容易讓‘受害者’瞬間血壓拉滿……”
坐在一旁的阿莫恩不知為何突然捂了捂額頭,發出一聲無言的歎息。
彌爾米娜則點點頭:“有點類似,但更有風險——畢竟那些尚在其位的衆神在自己的神國裡是行動自由且戰鬥力極端強大的,而全身癱瘓的人可沒辦法突然站起來把人打一頓……”
阿莫恩終于忍不住擡起頭來,緊盯着彌爾米娜的眼睛,與此同時有一行文字突然在空氣中浮現,呈現在彌爾米娜眼前:“用戶‘高速公鹿’向你提出決鬥申請,請拒絕同意。”
彌爾米娜毫不猶豫地選了“拒絕”——熟練程度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麼幹。
阿莫恩的表情瞬間有點頹然,頗為無奈地看向高文:“在這個神經網絡裡面就沒有管理員管不到的地方麼?”
高文看了看阿莫恩又看看彌爾米娜,心中突然明白了什麼,他驚愕于某些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發生的事實,并緊接着遺憾(且同情)地搖了搖頭:“很遺憾,整個神經網絡皆處于上層叙事者和帝國計算中心的監控下,未經許可的襲擊行為是肯定會被踢下線的……”
阿莫恩一聲歎息,彌爾米娜臉上卻露出略顯得意的模樣來,她十分自得地揚起眉毛:“其實我前兩天剛發現了管理系統的一處監控盲點,但我肯定不會告訴你的……”
“我們還是回到正事吧,”高文眼看話題莫名其妙便跑向了别的方向,終于忍不住出聲提醒着這些曾經當過“神明”的退休人員,“我明白彌爾米娜女士的擔憂了,去查探其他神國的情況确實存在巨大的風險——雖然沒了污染的問題,其他神明的敵意卻是個更大的麻煩……”
“最大的麻煩在于,祂們的态度和祂們自身的意志無關,”彌爾米娜的表情也終于重新認真起來,微微點頭說道,“由于信仰的排他性,除了像‘豐饒三神’那樣誕生之初便被教義‘維系’在一起的神明之外,衆神皆是相互排斥的,凡人們将與己有别的信徒視作異教徒或異端,神明也就必須将其他神明當成敵人,尤其是在自己的神國領域内,這種排斥行為就是‘鎖鍊’本身的一環,完全無法被自身意志控制。
“而我,雖然從凡人的角度來看已經是‘隕落的神’,但在其他神明眼中,我還是那個魔法女神彌爾米娜,除非祂們從束縛中解脫,否則這種認知就會牢牢地控制着祂們的行動。”
說到這裡,她輕輕歎了口氣:“衆神之間沒有友誼,無法交流,不可結盟,這是阻攔在我們面前最大的障礙,如果不是這樣,我早就想去聯絡其他神明,如信使一般讓祂們能夠交流意見了,這樣或許我甚至可以建立起一個‘神權統一戰線’,在神的一側形成和‘神權理事會’行動一緻的組織,去配合你們凡人的脫鈎行動……”
彌爾米娜所描述的那番場景讓高文忍不住泛起聯想,他想象着那将是怎樣一番激動人心、令人欣喜的局面,然而越是如此想象,他便越是隻能将其化作一聲歎息——注定無法實現的想象注定隻能是白日做夢,想的越多越是遺憾。
阿莫恩則忍不住很認真地看向彌爾米娜:“我沒想到你平日竟然抱着這樣的……理想,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彌爾米娜看了阿莫恩一眼,“以為我隔三岔五便跑向幽影界深處,冒着受到攻擊的風險在那些神國的邊界到處徘徊、眺望僅僅是因為熱愛跑步麼?”
“我倒不是這個意思……算了,我以前确實對你有所誤會。”
聽着這兩位昔日之神的交流,高文心中不由得對他們平日裡在忤逆庭院中到底是怎樣相處的感到更加好奇起來,但此刻顯然不是深究這種事情的時候,他把目光轉向彌爾米娜:“雖然你描述的那番想法聽上去很難以實現,但我們未嘗不能去做些研究,一直以來我們的學者們在做的就是這種解析自然規律、利用自然規律的事情。我會把你的想法告訴神權理事會的專家們,或許……能為他們提供一個思路。”
“如果他們真能找到辦法,那這番壯舉必然會讓衆神都為之贊歎,”彌爾米娜極為鄭重地說道,“雖然我仍認為這是個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你們這些年似乎已經實現了許多原本被認為不可能實現的事情……”
阿莫恩也在思考着,并在沉默了很長時間之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衆神之間的隔絕和排斥啊……這确實是個很難解決的問題。我認為每一個神明應該都和我們一樣希望可以掙脫眼下的鎖鍊,但即便目的一緻,衆神也沒辦法結成同盟,更談不上共同行動。難道神明之間就沒有達成一緻的某種……‘契機’麼?就像被磁場梳理的鐵屑一樣,可以讓原本互斥的衆神去朝着同一個方向行動……”
金色橡樹下一時間安靜下來,阿莫恩的想法聽上去似乎比彌爾米娜的念頭更異想天開,然而恩雅卻在片刻的沉默之後突然開口了:“倒也不是不可能,衆神确實是能達成一緻的,但你們肯定不喜歡那個‘契機’。”
三道視線同時落在她身上,緊接着高文便若有所思地想到了什麼。
果然,恩雅說出了高文意料之内的答案:“最終忤逆發生的時候——那時候衆神将達成一緻,所有神明的目标都将是毀滅全體凡人,這種高度統一的目标甚至可以讓衆神強行縫合起來,變成個神性縫合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