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第5頁)

  沙漠中的風呼嘯起來,遠方黑白分明的城市剪影中,一團不可名狀的、由無數增生肢體和變異血肉形成的可怖團塊正在從黑暗中滋生出軀體,就仿佛一輪血肉形成的巨日般漂浮在城市上空,開始緩緩向着王座祭壇的方向漂浮過來,那血肉團塊中傳來了刺耳的聲響,仿佛是無數聲呐喊、無數聲尖叫和大量低沉的呢喃混合在一處,而在它的血肉觸須蔓延之處,灰白色的沙漠迅速被染上一層令人瘋狂的黑紅斑痕,純淨的沙塵被瞬間化為污濁的泥漿團塊。

  但下一秒,無形的力量便從王座方向擴散出去,沙漠邊緣的污染被瞬間阻遏,從王座上起身的巍峨身影邁步向着遠方走去,那些在祂衣裙上蔓延遊走的灰白色裂隙如水般流淌并凝聚在祂手中權杖的頂端,仿佛統禦着整個世界的光影一般。

  “‘嬰兒’又要啼哭了,祂需要來自長輩的一點‘關愛’,”天地間響起威嚴而慵懶的女聲,“大冒險家先生,記得專注于星圖,不要去聽、去看‘邊境’傳來的動靜。”

  “啊,這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嬰兒……也是最可怕的家暴現場,”石柱上的古樸書典發出一聲歎息,“好的,我明白,您多加小心。”

  ……

  在一番努力之後,四周刺耳聒噪的報警聲終于停了下來,但房間各處的紅色警示燈光卻仍舊閃個不停,高文站在主控室盡頭的大型終端裝置前,表情異常嚴肅地看着那已經完全失控的系統界面,在很長的時間裡都保持着一動不動的姿态。

  直到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傳來,他才微微轉了轉脖子,稍稍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我就知道你最後還是要偷偷溜過來。”

  “我是小賊嘛,手腳能老實下來那豈不是違背自己的職業精神,”琥珀大大咧咧的聲音在高文背後響起,聽起來一點都沒有“違抗命令”的緊張感,“你這麼長時間就一直在這盯着這玩意兒看啊?你還打算從這裡看出哨兵的弱點?”

  高文的視線回到了眼前的半球形大型終端上,他盯着那上面投影出來的全息畫面,過了幾秒鐘才慢慢說道:“我在尋找這艘船的弱點。”

  “這艘船的弱點?”琥珀挑了挑眉毛,邁步來到高文旁邊,也跟着對方一起盯着眼前的大型終端猛看了半天,然而她壓根一個符号都看不明白,“你是說這艘船的弱點就是這個主控室?這聽上去倒是挺合理的,這裡畢竟是它的控制中樞嘛……不過之前不是說這個主控室實際上已經和飛船的運行沒什麼關系了麼?”

  “這正是問題所在,”高文說道,“控制中樞理論上應該是飛船的弱點,然而這艘船已經不僅僅是‘一部機器’,它在長達一千餘年的失控狀态下持續巡航,它的運行和這些陷入崩潰的控制終端毫無關聯……我剛才其實在嘗試從這些終端上找到修複系統、接管飛船操控權限的辦法,你知道的,如果我們能掌控這艘船,哪怕僅僅部分掌控它,它都将為我們帶來難以想象的收益,但我失敗了。”

  “失敗了也正常嘛,”琥珀怔了一下,但很快便笑着說道,“這可是起航者留下的東西,又被逆潮腐化了一遍——這倆玩意兒不管哪個都不好對付。這世界上連神明都做不到全知全能,肯定也會存在你搞不定的事情嘛。”

  “不,失敗本身并沒什麼,最大的問題是……這個。”高文搖了搖頭,随後邁步來到了附近的一台小型終端設備前,他一腳踢了上去,将那台表面有着嚴重腐化痕迹、外殼已經有些破損的設備直接踢出了一個大洞,随後把手伸進洞裡,随手一拉便将機器外殼上的一大塊金屬闆硬生生撕扯下來。

  “哎!這可是古……”琥珀看到高文這“暴力拆解”的一幕當場下意識地便驚呼出聲,但緊接着她的視線便落在了被高文拆開的那個大洞裡,透過被撕裂的金屬闆,設備内部的情況呈現在她眼前,讓她後半句話直接便憋在了支氣管裡。

  那破洞裡面幾乎是空的,除了一堆明顯已經扭曲變形、仿佛曾熔融過的晶體結構以及少許灰燼之外,這東西根本就是一個被“蛀空”了的空殼。

  然而就在這麼個空殼設備的上空,代表着系統故障的紅色警示燈光和一堆錯亂的全息影像卻仍舊在閃爍着。

  “看到了麼?這個空殼還在維持運作的模樣——雖然是系統崩潰的運作狀态,但實際上它壓根連一絲亮光都不應該發出來,”高文表情嚴肅地說道,“之前丹尼爾說這艘船是一個被砍掉頭顱之後仍然活着的‘行屍’,但實際情況恐怕比那更加詭異可怕……有某種力量在維持這裡的一切,這艘船的各個組件不隻是‘脫離系統之後還在運行’那麼簡單,它們背後的機制超出了我們的理解,甚至不符合我們對物質世界的認知……這艘船裡面不知有幾成都是這種狀态,我甚至懷疑這整艘船的本質都已經被‘蛀空’了。”

  琥珀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這詭異驚悚的一幕,突然縮着脖子抖了一下:“這……所以咱們是不可能用任何辦法來‘接管’這艘船的是吧?就你說的那什麼‘權限’……”

  “是的,我們不能接管它的‘操控權限’,因為這艘船完全已經異化成了某種……不可名狀的東西,它隻是看上去仍然維持着曾經的模樣,但它的内在已經比那座逆潮之塔更加令人不安。坦白說,現在哪怕給我一個接管這艘飛船的機會我也不想碰它……因為這絕對是個陷阱,會引誘我們萬劫不複,”高文表情嚴肅到近乎有些陰沉地說着,“同樣,我們最好也不要嘗試從這艘船中學習什麼技術……哪怕這艘船裡真的還殘留着某些能夠被我們理解的知識,那些知識也肯定是‘有毒’的。”

  琥珀一臉驚悚地聽着,使勁咽了口口水:“所以你剛才嘗試尋找這艘船的弱點,其實是想……”

  “我在想,我們有什麼辦法能摧毀它,”高文一臉認真地說道,在琥珀面前,他沒有隐瞞自己的想法和擔憂,“那座‘母港’我們對付不了,不過母港本身似乎也沒有主動出擊的能力,可我們眼前這艘飛船……它讓我感覺到了威脅。”

  “威脅……這東西确實有點詭異,”琥珀小聲嘀咕着,“不過話又說回來,‘哨兵’不是已經跑路了麼?它留下來的母港和飛船再怎麼詭異也就是按照程序運行的死物而已……”

  “哨兵真的和母港以及這艘飛船完全切斷聯系了麼?”高文打斷了琥珀的話,“它真的隻是想掙脫束縛在自己身上的指令和任務才從深海中跑出去麼?或許……它‘脫離崗位’隻是一個暫時的手段,是為了完成别的什麼事情,也或許這艘飛船和那座母港中還殘留了它所留下的什麼‘布置’,在未來的某一天,這些東西都會成為對準我們的武器。”

  琥珀縮了縮脖子,再看向周圍那些散發着紅光的古老設備時便仿佛感覺到了一種如被針刺般的緊張感,就仿佛那些閃爍的紅光背後是無數雙冰冷而充滿惡意的眸子,正緊盯着她這個已經落入捕食者口中的“肥肉”,而這種感覺又提醒了她,讓她忍不住想起了自己之前在飛船走廊裡所産生的那種被冰冷視線注視、被惡意心智盯上的惡寒。

  “那你有辦法了麼?”她忍不住搓了搓就要冒出雞皮疙瘩的胳膊,一臉期待地看着高文,“你平常最有辦法了……”

  “我還在想,而且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會有什麼作用,”高文表情嚴肅地說道,“這艘船所用的技術極為先進,它的裝甲和護盾或許可以抵抗如今凡人文明所能制造出的任何一種武器,而如果從内部破壞……我也不知道該從何處開始着手,你看看周圍,這些控制終端一千多年前就已經被破壞殆盡了,這根本沒什麼意義。而且還有更重要的一點……”

  “更重要的一點?”琥珀下意識問道。

  “這艘船可能會反擊,”高文搖着頭,“它有武器系統,内外皆有防護,這些東西很可能也在自動運行——在徹底搞清楚這艘船的底細之前,我們恐怕承受不起激怒這件遠古兵器的代價。”

  說到這裡,他輕輕呼了口氣,表情中帶着一絲思索輕聲說道:“所以,我在考慮另辟蹊徑……”

  在哨兵母港所收獲的信息以及這一路上的經曆讓每個人的情緒都有些緊張,這種緊張的情緒甚至持續了後續的整段旅途。

  但最終,這趟返航之旅還是無驚無險地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