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是突然有點好奇,”阿莫恩嗓音低緩地說道,“我們目前已知的深界諸國度皆是我們這顆星球上的凡人文明所創造出來的思潮投影,那麼在已知深界的邊界之外……是不是也應該存在别的國度?宇宙中不止一顆星球上有智慧生物,不止一顆星球上會産生神明,如果我們的理論模型正确,那麼在深海中也應該漂浮着不止一個‘深界投影群’……這些衆神國度或許就如群島般漂浮在黑暗與混沌中,那麼我們是否有什麼辦法……可以‘看到’這些鄰居?”
阿莫恩終于慢吞吞地說清楚了自己的想法,彌爾米娜則一點點瞪大了眼睛,她帶着不可思議的目光看着眼前這個平日裡隻知道上網跟幾個退休老神打牌的家夥,終于忍不住開口:“你這還是你麼?你什麼時候也會考慮這麼高深的事情了?”
“我平常在你心裡到底是個什麼形象?”阿莫恩無奈地看了彌爾米娜一眼,“我隻是曾經執掌的權柄跟你不一樣,我又不是不會思考——你種土豆能種過我麼?”
“可我覺得你剛才說的也不是種土豆的事……好吧,這不重要,”彌爾米娜眼神有些怪異,但很快還是擺了擺手,“你提出的問題倒是個好問題,深界的邊際之外是否還有别的‘投影群’……這真的讓我好奇起來了。就像凡人們會将目光望向星空,我們似乎也可以把目光投向更遠的地方……”
“我就是這麼一說,你可悠着點——别真就這麼頭腦一熱往邊界外面跑啊,真掉出去你肯定就死在半道上了,”阿莫恩忍不住提醒着看起來已經有點躍躍欲試想作個大死的魔法女神,“我可是知道的,法師這個群體說好聽點叫為了真理不惜犧牲,說難聽點就是擅長作死,你作為魔法領域的主宰,權能之一就是作死……”
彌爾米娜想了想,站起來搓了個一百四十米長的光矛。
“就當我沒說。”阿莫恩非常理智地說道。
“我知道分寸,”彌爾米娜随手散去了虛空中凝聚起來的魔力,她站在高聳的金橡樹下,目光卻投向了這幽影庭院的盡頭,望着花園與遠方那片黑暗混沌大地交界之處,“我隻是又有了新的研究方向,但是在搞明白怎麼安全地越過‘邊界’之前,我肯定不會去……嗯?那邊那片是你新種的花麼?以前沒見過這個品種啊……”
“新種的花?哪呢?”阿莫恩有點發愣,起身便看向了彌爾米娜目光所至的方向,并且極為敏銳地一眼就看到了“花園”邊界那一小片看起來格外突兀的植物——就在黃瓜和豆角架子旁邊,白菜地的盡頭,一片生機勃勃的粉白色小花正在幽影界黑暗荒蕪的大地上靜靜盛開着。
“這……不是我種的啊,”阿莫恩起身走到了他這小院的邊界,有些錯愕地低頭看着那些在自己腳下盛開的花朵,這些看上去柔弱的植物在黑暗中繁茂盛開,帶着一種不真切的感覺,“難道是在金橡樹影響下長出來的?”
他思考了一下,晃晃腦袋:“反正長在這兒就是雜草,給挪個地方吧,别把我白菜地都給禍禍了……”
“這麼好看的花你就給當雜草啊?”看着阿莫恩開始忙活,彌爾米娜忍不住在旁邊念叨着,“而且不是我說你,你這一開始不是個花園麼,現在得有一半的面積都讓你種上菜了,你下一步是不是就打算把正門附近那塊地鏟了改種土豆啊?”
阿莫恩默默地擡頭看了這位“魔法女神”一眼:“那塊地上現在種的就是土豆。”
彌爾米娜:“……”
“反正這片花園是我開辟的,你一個搞魔法研究的又不認識幾樣蔬果,就别念叨了——帝國學院那邊的孩子們愛吃你管得着麼,”阿莫恩又搖了搖頭,随後卻又忍不住看了那些不知何時冒出來的粉白色小花一眼,小聲嘀咕着,“不過話說回來,這些東西到底什麼時候冒出來的,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呢……”
……
當車窗外可以眺望到塔拉什平原上空那道仿佛刺破天際般的藍色焰流時,坐在羅塞塔·奧古斯都對面的戴安娜突然感覺自己的心智核心有一點點過熱。
魔能引擎驅動着這輛由提豐人自己制造出來的魔導車,在這輛車前後,又有規模頗大的車隊在沿着這條由工程法師建造而成的道路向前行駛着,戴安娜的目光投向車窗之外,看到平直的道路向着塔拉什平原的方向延伸,淨化裝置高聳的剪影立在澄澈的天空之下,偶爾還可以看到路旁出現兵站、哨塔之類的設施,它們皆伫立在開闊卻荒蕪的剛铎大地上,如孤獨的哨兵般守衛着這條付出了無數鮮血與犧牲才開拓出來的大道。
“這條路是安德莎挺進廢土、建造阻斷牆的過程中一路修建起來的,”羅塞塔·奧古斯都的聲音從對面傳來,“其中一些路段在畸變體的反複争奪、破壞中毀了修,修了毀,甚至有築路者的屍骨被掩埋在路基之下。”
“這條從帝國西北邊境直通塔拉什平原的道路将成為一條‘動脈’,以及帝國在剛铎廢土中的‘根基’,”戴安娜慢慢說道,“我們需要在道路的起點立一座紀念碑,将為了這條路而犧牲之人的名字刻在上面,不論其出身貴族還是平民——就像塞西爾人做的那樣。”
“我們确實需要這麼做,也必須這麼做,”羅塞塔輕輕點了點頭,緊接着又看了戴安娜一眼,“從靠近塔拉什平原開始,你就顯得有些異樣,這在你身上可不常見——心情激動?”
“心智核心輕度過熱……或許可以算是‘激動’,”戴安娜表情平靜地說道,“我最深層的記憶中還留有這片平原曾經的模樣,那時它還被叫做‘塔拉什綠地’,一個郁郁蔥蔥的地方。”
她頓了頓,又接着說道:“我是在舊帝都郊區的一座工廠中被制造出來的,當時還有一百個同型号的女性型鐵人與我一同出廠,我們被打包裝在包裝箱裡運往塔拉什綠地邊緣的銷售服務中心,平原上的景象通過一個共享的視覺采集裝置輸入到我們每一個姐妹的心智核心中,作為出廠之後的‘初始視覺刺激’,那時候我所看到的景色……很美。”
“你很少會跟人提起這些事情——這些在我看來有些……難以想象的事情,”羅塞塔說道,“鐵人都是女性麼?”
“不都是,取決于用戶需求和品牌型号,”戴安娜搖了搖頭,“一般來講,民用型鐵人中有一半以上的女性,而且不論男女都有着較為富有親和力的外表和靈活的性格,軍用鐵人則大部分是男性型号,或者身材十分高大的女性型号——這樣可以确保在機體内安裝更高出力的動力系統和更多的裝甲。
“當然,這也并非絕對,鐵人技術在剛铎發展了很多年,雖然所有鐵人都歸屬于皇室直接控制的‘鐵人網絡’,但我們具體的分支仍然極其豐富和‘個性化’,并不像一些曆史學家猜測的那樣死闆、單調。”
“很……不可思議的知識,”即便是羅塞塔這樣的人,在聽到戴安娜所描述的“古代社會”時仍然會十分驚訝,緊接着他又笑了一下,“不過不管怎麼說,深藍之井那邊有可以用在你身上的‘通用零件’,我們頭疼多年的事情終于可以解決了。”
“是的,這是值得高興的事——但前提是對我的維修服務不要變成一個會影響到提豐利益的籌碼,雖然我并不認為高文·塞西爾陛下或奧菲利亞陛下會做這種事。”
羅塞塔輕輕點點頭,不置可否,而就在這時,他突然感覺到車子稍稍有了一點颠簸。
他下意識地看向窗外,看向塔拉什平原的方向。
下一秒,這位提豐統治者臉上終于浮現出了久違的震驚和錯愕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