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要永遠離開一個地方,又在離開前留下了一份‘遺産’,那你要麼該把它托付給某人,要麼就把它徹底鎖起來,而不是在門口留一句‘鑰匙在XX手上,需要開門請留言’,”尼古拉斯晃了晃身子,“反正我是這麼認為的。”
卡珊德拉若有所思,而幾乎同一時間,大廳中的所有人便聽到了高文的聲音突然從四面八方傳來:“我同意尼古拉斯的看法。”
下一秒,他們便聽到了輕微的嗡鳴聲從附近的某些機器内部傳來,大廳頂棚那些微弱暗淡的燈光也緊接着閃爍了幾下,黑暗中,數個監視器逐一啟動,暗淡到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指示燈光從監控設備、廣播設備和通訊設備的外殼上一閃而過——高文·塞西爾的意志借着剛剛激活的信息鍊路抵達了這間大廳,并通過大廳各處設置的交互終端觀察着這裡,與工程隊的衆人交談。
卡珊德拉愣了一下,緊接着笑了起來:“您每次‘來’的時候都挺帶感的啊。”
“哦,陛下!你來了啊!”尼古拉斯也高興地開口,盡管他看不到高文的身影,但他知道,這間大廳中發生的一切此刻對于高文而言已經如同發生在面前——作為能夠直接觀察到周圍機器運轉情況以及能量流動情況的“鐵球星人”,從登上蒼穹站并第一次和高文交談的時候他便比所有人都更加深刻清楚地明白了高文與這座空間站之間的聯系,“你看到這間大廳的情況了麼?”
“……看得比你們清楚,我在這裡擁有多種感知濾鏡。”高文嗓音低沉,在精神連接中,他腦海中已經浮現出了整個暗影大廳的狀态,而在他的另一重“印象”中,則可以看到一連串被激活的暗淡光斑以及光斑之間聯絡的線條——那是尼古拉斯一行人從登上蒼穹至今所不斷激活的一個個艙段。
這些被陸續激活的設備在他的腦海中呈現為一個不斷成型的、交織的網,正是因為這張‘網’的蔓延,他才能将自己的意識不斷連接到新發現的艙室中,從某種意義上,尼古拉斯一行人的行動其實就是在不斷激活着他在蒼穹站中的“視野”。
而現在,在這視野的末端,他看到了那個暗影大廳,也看到了大廳中央的那台規模龐大的古老設備——
那是一根連接着屋頂和地面的巨大多棱柱,在監視器傳回來的特殊視野中,他能夠清晰地看到那柱子被隐藏在荊棘叢中的部分,并通過不斷切換各種視覺模式的方式來查看它的細節,他看到那柱子頂部、底部皆有大量分支蔓延出去的結構,而這些結構又與大廳深處的大量設備、管線相連。
在他的感覺中,這裝置從上到下都呈現出一種和周圍的起航者設備格格不入的“畫風”,但卻又自然而然地融合在了整個大廳中,而這整個大廳……看上去又好像是這根柱子的延伸,是為了支撐這東西的運轉而存在。
高文默默切換着通過多重監視器傳回來的視覺,這些“視覺”顯然不全是依靠光學取景來獲得,因此大廳中的昏暗環境并不能影響他的“視線”,他也看到了那些包圍着中央立柱的“荊棘結構”——在監視器自動修正之後的畫面中,那些水晶荊棘在他眼中呈現出了半透明的虛幻狀态,就如一層幻影般覆蓋着大廳中心的大片區域,看上去……就如保衛着那根立柱的“甲胄”一般。
暗影大廳中,高文的聲音暫時陷入了沉默,但周圍黑暗中卻有設備運行的嗡嗡聲漸漸響了起來,與此同時還有某些裝置切換時的輕微咔哒聲以及頂部監視器轉動時的燈光轉動,卡珊德拉等人知道,這是高文正在通過他“神奇的能力”調動周圍的監控設備來仔細觀察這個地方,因此他們都沒有催促什麼,隻是默默等待。
與此同時阿莎蕾娜也帶着人從之前的走廊返回了大廳——他們行動的速度顯然沒有依靠意識轉移的高文快,這時候才剛剛回來。
“他已經到這了麼?”阿莎蕾娜來到貝爾蘭塔身旁,壓低聲音問道。
“他正在觀察這裡,”貝爾蘭塔低聲回答,“已經到一會了。”
阿莎蕾娜點了點頭,而就在這時,她聽到高文的聲音突然在黑暗中響起:“逆潮污染的殘迹是在荊棘叢缺口那邊麼?我看到那裡有一片異常。”
“啊,是的,”阿莎蕾娜立刻說道,同時走到了那片呈現出腐蝕凹陷狀态的地闆前,“這裡就是發現污染的地方——另外之前有一部分荊棘叢也明顯有被污染的情況,隻是那些荊棘在之後突然碎裂掉了,這才在這裡留下一個缺口——卻也正好把一個原本被荊棘叢包裹的交互終端暴露出來。”
“你們認為是這些荊棘阻止了當年的污染?”
“我們是這麼猜的,”一旁的貝爾蘭塔說道,“畢竟從現場痕迹看着很像是這樣,而且那些荊棘看上去就是在保護着大廳中央的這根……柱子。”
“嗯……”高文輕輕嗯了一聲,緊接着又問道,“現場痕迹能判斷出來污染大概發生在什麼時候麼?”
“這個……一時間難以判斷,”阿莎蕾娜有些為難地搖了搖頭,“空間站環境封閉,異于地表,這裡發生的一切都仿佛被凍結在時間中,很難找到能用來判斷時間流逝的參照物,而且我們也不知道這些‘荊棘’随時間推移的變化規律……”
“粗略判斷的話,這應該發生在很久很久以前,時間尺度以十萬年為單位,不可能是近期,”旁邊始終沒開口的愛麗絲RS-6這時候突然打破了沉默,“我掃描了污染痕迹周圍的顆粒沉積情況,雖然現場環境因我們的行動而略有破壞,但掃描結果仍有參考價值。”
“十萬年為單位……”高文的聲音聽上去頗為意外,“也就是說起碼十幾萬年前,甚至幾十萬年前……”
“在那麼古老的時候,逆潮的力量就曾嘗試入侵蒼穹?”貝爾蘭塔頓時瞪大了眼睛,“那時候……那時候它應該還被困在塔爾隆德旁邊那座高塔中……”
“别忘了,逆潮的本體雖然被困在高塔中,但祂的力量無時無刻不在向外蔓延,這蔓延躲過了龍族甚至龍神的眼睛,甚至在其脫困之前,這些蔓延出去的力量就污染了哨兵系統,”高文的聲音響起,“那麼祂以類似的方式将一部分力量‘輻射’到蒼穹站也不是不可想象……等等,倒不如說祂首先污染蒼穹才是合理情況……”
貝爾蘭塔一時間沒搞懂高文的思路:“污染蒼穹才是合理情況?為什麼?”
“起航者在這顆星球留下了兩套系統,一套是監控深界的‘哨兵’母港及其附屬艦隊,一套是監控現世的‘蒼穹’空間站及其附屬設施群,而這個附屬設施群包括蒼穹附近的衛星和小型空間站,也包括地面上與之對應的‘支持站點’……”
高文的聲音在大廳中低沉回蕩着,他感覺自己的思路一點點清晰了起來,在迷霧中,有些古老的線索終于連接成片。
盡管逆潮已經死去,此刻這些暴露出來的線索卻絕非沒有意義——他覺得自己正在接近某段至關重要的曆史,某些被所有人忽略的真相。
“……當年逆潮的本體被困于塔爾隆德外海上的那座‘高塔’,而那座高塔位于現世,因此如果按照起航者留下的設施群分類,它應該可以算作是蒼穹系統下的設施。
“所以,恐怕從一開始逆潮最先嘗試污染的就不是哨兵……而是蒼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