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蒂腦海裡一瞬間閃過了數不清的念叨,但臉上終究還是維持住了姑媽的威嚴,她努力挂起溫和親切的微笑,看着瑞貝卡的眼睛:“你知道當年剛铎帝國是怎麼完的麼?”
“我知道啊,深藍之井大爆炸嘛,可我這個方案跟那不一樣!”瑞貝卡立刻解釋起來,“我這個是受控的——并不是為了引爆整個深藍之井,而隻是為了打開更多的網道裂隙,把更多的深藍脈流給‘引流’到物質世界來,就相當于在網道外面的屏障上鑿幾個小孔。您看,深藍網道本身就在那,處于物質世界和深層界域的夾縫裡,我們打幾個孔并沒有破壞脈流本身,而且對于整個行星動力系統而言,這一點點能量引流也不會影響到整個網道的運轉……”
“你……先讓我緩緩。”赫蒂不得不擡起手擺了擺,她輕輕吸了口氣,目光再次落在桌上的那堆文件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注釋和圖紙此刻竟好像突然化作了層層疊疊令人頭暈目眩的旋渦和深淵,她注視着它們,仿佛在注視着這個世界風雨飄搖的未來。
然而不管她願不願意,未來遲早會來。
“我會在今天晚上把你送來的資料全部看完,明天一早提交給先祖過目,”她慢慢平複下心情,帶着一絲無奈,“這種事……恐怕已經不是我們一個國家就能擅作決定的範疇了。”
瑞貝卡點了點頭:“哦,那您先看着,我先走了——趁着時間還不太晚,我得去趟煉金實驗室……”
赫蒂有點疑惑:“這麼晚了你去煉金實驗室幹什麼?”
“去找點草藥啊,”瑞貝卡笑顔如花,“明天一大早給先祖煮點補腦子的草藥湯……剛才說的您忘了?”
赫蒂:“……”
……
第二天早餐過後,高文剛剛來到書房便看到了赫蒂送過來的一大堆文件——以及對方眼眶周圍那一圈明顯不是畫上去的黑眼圈。
而在大緻浏覽了文件的内容,并且聽赫蒂轉述了瑞貝卡那天打雷劈般的“解決方案”之後,他瞬間理解了對方那嚴重的黑眼圈到底是怎麼來的。
“……當聽到她選擇用深藍之井來解決起振焦點點火能量的難題時,我隻覺得這是個大膽但富有創意的方案,”赫蒂歎息着,她注意到高文的表情很微妙,顯然即便是見多識廣心胸寬闊的先祖在聽到瑞貝卡的方案之後也受到了震撼,“可後來聽到她對深藍之井的‘改造’計劃,我幾乎以為她腦筋出了問題。”
過了很長時間,高文才把手中文件放下,伴随着一聲長歎:“……她不是腦筋出了問題,她是一向這個腦筋。”
“那您的看法呢?”赫蒂關注着高文的表情變化,“難道我們真的要采取這個大膽到……近乎瘋狂的方案?通過轟炸深藍之井的方式,在星球表面‘鑽’出一個能源矩陣,然後在這個能源矩陣上建造魔潮觀測裝置?雖然瑞貝卡在方案裡把這稱作‘精确爆破’……”
高文沉吟了片刻,慢慢說道:“可我們不得不承認,從理論上這個流程是合理且有可行性的。”
“……我一點都不想承認這個流程的合理性,”赫蒂語氣頗為糾結,“我們真的别無選擇到了這種程度,以至于要做這種冒險之舉麼……瑞貝卡還沒有給出這個方案的具體風險概率,但僅僅是粗略估計,我也幾乎整晚無法入睡。”
“或許我們就是别無選擇到了這種程度,”高文看着赫蒂的眼睛,但緊接着話鋒一轉,“不過這也僅僅是一個‘備選方案’。這件事事關整個世界的命運,不是我們自己就能擅作決定的,而且不管瑞貝卡再怎麼聰明,她和她的技術團隊也有其視野局限。”
說到這他頓了頓,接着說道:“我們需要和其他聯盟成員國商議此事,尤其是要詢問奧菲莉亞矩陣的意見,畢竟深藍之井有着特殊的國際位置,我們自己定的規矩,即便是塞西爾帝國也不能在塔拉什平原亂來,而且其他國家也有聰明人,他們也在研究諾依人發來的這些資料,或許……他們中有人能想到更好的替代方案。”
聽着高文沉穩有力的話語,赫蒂慢慢點了點頭,從昨天晚上開始就一直有些浮躁的心緒也一點點平複下來,一同平複下來的還有居高不下的血壓——她不禁有些感歎,到了自己這個位置,到了這個時候,背後仍然有一位如山般可靠的長輩可以依靠,實在是一件幸運的事。
而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突然從書房外的走廊傳了過來,緊接着那扇厚重的橡木門便被人從外面推開,瑞貝卡端着一大盆熱氣騰騰而且冒着怪味的藥湯走了進來,帝國鉛球明媚愉快的聲音如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般灑進房間:“祖先大人!我給您煮了湯……啊,姑媽您也在啊!”
“煮湯?”高文一臉懵逼地看着瑞貝卡手裡那盆黑乎乎的不明液體,看到那東西上面還飄着沒過濾幹淨的草藥葉子,“這什麼東西?”
“補腦子的草藥湯啊,”瑞貝卡一臉燦爛,“姑媽說您最近精神壓力太大腦子可能不好使了,讓我給您弄點補腦子的東西。”
高文慢慢轉過頭:“……赫蒂?”
赫蒂感覺自己剛剛下去的血壓“騰”一下子就到頂了。
高文則又回頭看了瑞貝卡一眼——這姑娘的笑容仍舊燦爛,明媚的仿佛清晨第一縷灑進房間的核爆閃光……
……
小推車的輪子碾壓着花園中的石闆路面,輕微的吱嘎聲在這個寂靜的清晨中顯得舒緩安然,初冬時節的寒風吹過了庭院,讓侍女服的衣角微微飄揚起來,貝蒂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然後揉了揉鼻子,擡頭看向不遠處已經沒有鮮花盛開的花壇:“冬天來了啊……去年這個時候還在打仗。”
一個輕柔溫和的聲音從她手中的推車上傳來:“你感冒了麼?”
“沒有,就是冷風吹過來鼻子有點癢,”貝蒂立刻搖了搖頭,笑着對手推車上那個被特殊支架撐住的金色巨蛋說道,然後又伸手掖了掖圍攏在金色巨蛋周圍的棉被,“倒是您,花園裡有些風,您不冷吧?”
“……其實我根本不需要包裹這些東西,”金色巨蛋中傳來的聲音有些無奈,“你把我放在北極寒冰或者火山岩漿裡我都不會受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