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知道這個猜測過于匪夷所思,但想到之後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難道……夜女士消滅了衆神的人性?或者是用某種方法讓祂們失去了思考能力?”
“我也一度這麼懷疑,但這有個站不住腳的地方,”維羅妮卡微微皺着眉,搖頭說道,“夜女士為什麼要消滅衆神的人性?或者換句話說,既然祂有這個能力,而且選擇了出手,為什麼祂不消滅衆神的神性?要知道在神災發生的時候,真正威脅凡人的應該是機械化運作的神性才對,衆神的人性一面反而應該是我們的盟友……這根本說不通。
“更何況我們之前也讨論過,夜女士如果真的想幫助這一季文明,那祂應該不會直接出手‘消滅’任何東西。”
高文微微皺眉,注視着維羅妮卡:“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并不認為衆神的人性面是被摧毀了,”維羅妮卡略作思索,說出了自己的猜測,“我更傾向于……衆神的人性仍在,而夜女士通過某種方法讓祂們的人性部分獲得了一定的‘自主’能力,從而讓這些人性可以主動選擇回避塵世間的祈禱。”
高文瞬間理解了對方的意思,而這個結論顯然出乎他意料:“夜女士的‘出手襲擊’導緻衆神的人性面獲得了一定程度的自由?而那些獲得自由的人性此刻是在主動隔絕與塵世的連接?”
“或許不止如此,”維羅妮卡表情平靜地注視着高文的眼睛,“神權理事會一直以來的行動都是在有計劃地對衆神‘解綁’,以凡人之力尚且能做到這一點,那麼夜女士這樣強大的古神親自出手,祂應該不隻是想給衆神的人性面一點點自由那麼簡單。”
高文心中一時間冒出了諸多猜測,而在所有猜測的末尾,他所有的疑問最終都彙聚到了一處:“如果我們此刻推測的都是真的,那……衆神的‘人性’現在都去哪了?”
如果夜女士真的通過某種手段(強力毆打緻使質壁分離)讓衆神的人性面徹底獲得了自由,甚至完成了神性和人性的分割,那這些能夠自由活動的人性半身總該是要做點什麼的,但現在卻沒有任何一個神明嘗試與塵世間聯絡,這完全不符合高文對衆神人性化之後的印象!
想想當初獲得自由之後整天在幽影界瘋跑的彌爾米娜,想想終于能站起來之後幾天之内就把忤逆庭院造成菜園子的阿莫恩,再想想現在已經徹底放飛自我,連“我今年兩歲了”都說的出口的茶葉蛋,随便哪個例子都足以說明一件事:這幫憋了成千上萬年的神明就沒有一個是安分的,凡人為他們塑造了寶相莊嚴的外殼,但這些外殼下面全都是一顆顆快被憋出神經病的心,而這也完全符合“人性”的概念,那麼問題就來了——
現在夜女士讓衆神的人性都獲得了自由,那麼這些松開了鍊子的神明會樂意繼續在自己的神國裡坐牢麼?那必然是不樂意的,可他們卻沒有哪怕一個站出來透透氣的,這就隻有兩個解釋,要麼是他們另有使命,必須繼續在神國中籌謀些什麼,要麼就是夜女士勁兒使大了,受害者可能都還沒醒……
高文這邊一不小心就又聯想到了奇奇怪怪的地方,但這一次他的聯想剛冒頭就被打斷了:一陣急促的嗡鳴聲突然從書桌邊緣傳來,他循聲望去,看到魔網終端表面的符文正在迅速閃爍,而終端上空則浮現出了一個很特殊的符号投影。
那是神權理事會的高權限通訊标記,當這個标記亮起的時候,便意味着發生了直接與神明有關的事情。
高文立刻示意維羅妮卡去關上了書房的大門,并随手激活了房間裡的隔絕結界,在确認一系列防護和監控系統都在正常運行之後,他才伸手接通通訊。
魔網終端上空的全息投影抖動閃爍了幾下,很快便形成了清晰的影像,巨鹿阿莫恩的身影赫然出現在全息投影中。
高文沒有想到竟然是這位突然來聯系自己,他的聲音有點驚訝:“發生什麼事了?這好像是你第一次使用這個頻道……”
“出了點緊急狀況,”阿莫恩朝這邊探過頭來,他身旁有微光閃爍,似乎在畫面之外還有什麼别的身影在活動,“你最好親自過來一趟——有三位特殊的‘客人’想見見你。”
高文聞言一怔,下一秒,他便隐約猜到了什麼,表情瞬間變得嚴肅起來。
“我過去看看情況,”高文一邊對維羅妮卡點頭說着一邊從書桌後站起身,緊接着又對身旁的空氣一招手,“琥珀。”
他話音剛落,空氣中便浮現出了一道暗影裂隙,一個嬌小的身影一邊往外鑽一邊嚷嚷着:“在呢在呢,一塊去是吧,等……哎旁邊那個誰幫個忙,拉我一把……”
維羅妮卡面無表情地看了被卡在暗影裂隙裡的琥珀一眼,伸手把後者從裡面拖了出來并遞給高文,高文則上前輕車熟路地把對方往胳肢窩下面一夾,邁步走向書房大門。
……
幽影界,忤逆庭院深處,規模龐大的金色橡樹一如既往地靜靜伫立在一片昏暗的天地間,橡樹周圍散發出來的微微光輝柔和地照亮了整個庭院,照亮了那些郁郁蔥蔥的植物以及分布在一片片苗圃之間的大型魔導機器。
阿莫恩剛剛結束了和塞西爾城的通訊,這時候正靜靜地卧在金色橡樹旁,而在他面前則又有三個和他比起來體型要嬌小許多的身影,她們是三位氣質優雅姿容美麗的女性,有着如麥穗般金色的長發和明媚的面容,上半身線條婀娜,下半身卻是麋鹿,赫然正是執掌豐收與大地的三位女神——地母蓋亞,豐收之神伊芙,以及春之女神芙洛拉。
三位本應居住在豐收之庭,在神座上接受凡人膜拜的女神此刻竟就這樣站在阿莫恩面前,站在這郁郁蔥蔥的苗圃之間,她們看上去有些拘謹,甚至有些緊張,而阿莫恩看着她們的眼神則似乎有點困擾,在猶豫再三之後,阿莫恩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那什麼,要不你們還是擦擦臉上的血?看着怪吓人的……”
“多謝您的好意,尊敬的自然主宰,”三女神中的長姐蓋亞立刻微微搖頭,她的嗓音低緩柔和,“但這是暗影神力侵徹之後留下的傷口,唯有時間方能治愈。”
聽着對方的話,阿莫恩頓時就是一激靈:“不擦就不擦吧,‘自然主宰’這幾個字能不能别提了,我現在聽這個稱号就有點緊張……”
站在蓋亞身旁的伊芙微微一怔,但很快反應過來:“這……好的,那我們稱您為阿莫恩閣下應該沒問題吧?畢竟我們姐妹三人在上古時期從您的領域中分離出來,雖然我們并沒有那個時期的清晰記憶,但從傳承上講,您應該相當于我們的兄長……”
伊芙話音未落,剛才沒有開口的芙洛拉便忍不住插了個嘴:“其實也可以視作是父母——更嚴格來講是母親。”
阿莫恩在旁邊聽的青筋都快起來了,但面對三位态度謙遜友好的晚輩他又不能随便發作,而且他也知道眼前這三位屬于是剛剛溜出來放風,在言行舉止上肯定還擺脫不了以前的影響,所以就耐着性子:“你們完全可以不必在意這些,我也不在意,神職上的傳承與領域上的拆分對現在的我們而言已經是無關之事,你們得學着适應這種看待萬物的新視角,否則就很容易再和你們的神性産生聯系——在這一點上你們比我更危險,因為你們的‘解綁’本就不是通過正常手段完成的。”
三女神下意識地對視了一眼,長姐蓋亞的表情看上去格外鄭重,她以某種在阿莫恩看來都有點誇張的認真态度鞠了一躬:“非常感謝您的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