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蠕蟲培養皿已送至預定深度,正在執行釋放流程。”
操作員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打斷了赫拉戈爾的思考,他從沉思中擡起頭,看到控制台上方的水晶帷幕上正呈現出潛水器所拍攝的視角——四對機械臂正在畫面邊緣靈活地移動着,将一個個圓柱形的金屬容器放在海床上,并釋放容器上方的閉鎖機構。
“你剛才在走神,”巴洛格爾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你很少走神。”
“隻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赫拉戈爾笑了笑,輕輕搖着頭,“真是很久以前了。”
“哦?你想到了什麼?”
“……想到了當初我們一同制造出第一個歐米伽節點的時候,”赫拉戈爾慢慢開口,“你不覺得很像麼?同樣是命運的節點,同樣是不可預料的成敗。”
“我覺得一點都不像,”巴洛格爾卻搖了搖頭,“那時候我們的局勢比今天絕望得多,制造歐米伽節點與其說是一個行之有效的手段,倒更像是在别無選擇的情況下放手一賭,但今天我們卻有盟友,有确定的應對手段,有值得期待的未來,我們已經築起了屏障,做好了準備,我們并非孤軍奮戰,也非希望渺茫,而這些蠕蟲……隻不過是個以防萬一的後手。”
赫拉戈爾靜靜聽着,突然笑了起來:“确實,看樣子我多愁善感了。”
潛水器傳回的畫面中,最後一個金屬容器完成了釋放,随着其頂部的閉鎖裝置開啟,容器中湧出了一股肉眼幾乎無法分辨的混濁水流——在DNA中記錄着塔爾隆德所有曆史、技術與文化資料的海底蠕蟲抵達了它們的新家。
對于這些懵懂愚行的生物而言,這趟從實驗室到深海的旅行堪稱是一場史詩般的旅途。
而在另一顆遙遠的星球上,另一個經曆過了史詩般旅途的“塔爾隆德造物”正在用他那數不清的感應終端欣賞着晨昏交界線上的輝煌日落。
那輪橙黃色的太陽已經漸漸靠近地平線,不詳的紅色紋路幾乎覆蓋了其一半的表面,在這異樣的夕陽下,荒蕪平原上所有的東西都仿佛被塗上了一層肉眼難辨的暗紅。
幾個“雛龍探索者”步行機從巨石堆裡跑了出來,它們迎着夕陽張開感光元件,然後靜靜地坐在平原盡頭,等待着歐米伽傳達的休眠指令。
平原另一側的歐米伽巢穴中,各種系統正在逐一切換至自律運行,偌大的服務器大廳裡,一個個運行中的服務器機組正在緩緩轉入低鳴。
歐米伽的主意識感覺到“困倦”正在漸漸浮現,他慢慢收回了望向落日的“目光”,把剩餘的注意力放在了他新建造的那片“生态穹頂”中。
所有的東西都長勢良好。
服務器陣列即将關閉。
在睡意朦胧中,他向故鄉那唯一一個能直接與自己對話的“朋友”發去了最後一條問候。
“高文朋友,我要休眠了,明年見,晚安。”
天邊的煌煌巨日已經下沉至地平線附近,金紅色的夕陽灑遍了全城,熱鬧繁華的城市街頭也漸漸安靜下來,高文靜靜地站在露台邊緣,收到了遠方傳來的一聲問候。
他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晚安,歐米伽,我們明年見。”
第1594章
8:05
當末日審判的倒計時抵達終點的時候,人們在做什麼?
魔潮的鋒矢逼近了那命定的交彙點,它距塵世衆生所居住的這顆小小星球已經隻有咫尺之遙,第一次警報來自起航者衛星陣列,第二次警報則來自位于奧古雷部族國的觀測者密室——兩次警報的間隔不超過三分半鐘,而在兩次警報先後傳來的時候,塞西爾的大部分地區尚未迎來日出。
塞西爾淩晨四點,在盧安樞紐,守塔人葛林從睡夢中驚醒,他被一個錯亂紛繁的夢境弄的心煩意亂,而窗外熹微未明的天色提醒着他此刻還未到換崗的時刻——可他已經沒有睡意,于是便披上了自己的外套,來到了塔頂的設備室内,他與值夜班的同事分享了一份簡單的早餐,随後便捧着一杯熱咖啡來到瞭望窗前,一邊思考着接下來一天的工作安排,一邊等待着黎明到來的時刻。
同一時間的奧爾德南,陽光卻已經灑滿整個城區,巍峨的鐘樓開始發出鳴響,龐大的帝國機器開始一天的運作,前往工廠的工人與駛過街道的郵車在奧爾德南清晨的薄霧中顯得有些影影綽綽,年事已高的裴迪南大公在這個有些寒冷的早晨感覺到關節有些僵硬,在動身前往黑曜石宮之前,他想到了此刻仍然駐紮在邊境的安德莎——自己的年紀終究是到了,再赫赫威名的鋼鐵公爵也有關節生鏽的時候,或許……是時候關心一下孫女的終身大事了。
白沙湖畔,霍姆結束了通宵的工作——以他如今的地位,其實早已不必如此辛勤勞作,但與礦石打交道的快樂總是讓他忘記疲憊。這位出身自礦山奴工的礦業公司負責人在自己的辦公桌旁打了個盹,他在睡夢中見到了自己曾栖身的那黑暗礦井,見到了奴工的鐐铐與石堆中浸透發黑的血漬,他從這短睡中驚醒,那皮鞭與鐐铐便和噩夢一同破碎了,他的目光落在旁邊的桌面上,看到了他的至寶——那是一座雕琢成魔網方尖碑造型的獎杯,獎杯的底座上銘刻着一行文字:贈與霍姆原石的發現者,傑出的礦業專家霍姆先生——瑞貝卡·塞西爾。
五點十五分,陽光已經漸漸從地平線上冒出頭來,大商人科德·鮑德溫在腋下夾着報紙,腳步匆匆地走向自己的辦公室,他已經不是那麼年輕了,略顯發福的身體也比幾年前容易感覺到疲憊,于是他在半路上減慢了腳步,開始嘗試着适應一個中年末期的男人應有的生活節奏,陽光從道路盡頭彌漫過來,這位大商人擡起頭,看到一線壯麗的弧邊正漸漸從地平線位置上升,那是巨大的日輪,日輪邊緣的雲霧中彌漫着醒目的鮮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