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說他們在部隊都得到了什麼?一個月二十幾塊的津貼,然後再另一筆退伍費用,一個工作。
以後人家說起來,啊,那個人啊,啊,部隊出來的,有點拳腳功夫,别的啥也不會,也就能出點力。
這種事,應該不少,但是你們不一定常見。
退伍返鄉的那些人,說句不客氣的話,胳膊腿完好的還好,還能出把子力,那也不排除有出了意外緻殘的,生病的,他們呢,回去能幹什麼?坐吃等死?
還有,一個退伍回來但是殘廢帶着工作又是個老光棍的兒子,和一個幾十年都在身邊承歡的兒子,如果你是父母,你會怎麼做?
被搶了工作又被家人趕出來的,也不少見吧?
陌生的父母兄弟,陌生的農村生活,陌生的農活,陌生的故鄉,讓他們如何自處?”
秦清淮艱難的吞咽,突然就覺得,自己這幾年,好像真的是眼盲心瞎了,這些其實并不深奧的東西,愣是一點都沒想到,虧得他一直做的就是行政後勤的工作。
旁邊的老太太也愣愣的坐着,
“難怪,難怪啊!退伍的時候說得好好的人,回去就失聯了。”
“你的意思是?”
“我沒有什麼意思,可能是我是旁觀者,所以看事情和你們不太一樣,參軍是為了保家衛國,那部隊又給了他們什麼?
除了信仰,除了這一聲聲口号,一腔腔熱血,一身榮耀,幾枚勳章,他們又能帶回去什麼,什麼是他們自己的?
離了部隊,就要回歸現實生活,更多的都是普通的小老百姓,信仰隻能放在心底,口号熱血和榮耀勳章,是曾經,是曆史。
就是那退伍費,也是有用完的時候。
他們要面對的,是柴米油鹽,是雞零狗碎,什麼是他們離了部隊依舊能好好生活的倚靠?”
“本領,隻有自己的本領才是自己的,”
老太太喃喃自語,
“是啊,離開部隊,他們就一無所有,是真的一無所有。”
司機一言不發的聽着,眼眶子也發酸,忍不住插了一句,
“妹子,你說的太好了。
我一朋友就是前幾年退伍回來的,他還好點,結婚了,孩子都好幾歲了,結果,像你說的,回來的時候就剩下一條腿,戰友們安置的工作是公安局的,武裝部的,最次的也是工廠的,他就分配到廠子食堂。
不是說食堂不好,其實他能看得開,他也是大字不試幾個,好在他在炊事班幹過,在廚房倒是也能接受。
他父母雖然遺憾,倒是沒說什麼,但是媳婦兒家裡不幹了,老丈人三番五次的找事,逼着他把工作讓出給小舅子,他想着媳婦兒守着爹娘孩子也不容易,就一步步的退讓。
後來他才知道,他不在家這幾年,他媳婦兒,早就有人了,本來還盼着他幹脆就死在外頭,他們拿了撫恤金直接就從暗轉明,皆大歡喜。
誰知道他這樣子回去,撫恤金沒有了,也賺不幾個工資,他們就隻能從他身上吸血,恨不得把骨髓都吸出來的那種。
最後,他被那些人逼的,妻離子散。
你們說,他這一輩子過的,我問他,你後悔當時去參軍了嗎?
我說,如果你不去不參軍,守家待地的,可能幹農活回辛苦點兒,但是還會是媳婦兒孩子熱炕頭,這一切的,麻煩事兒,就都不會發生,
他就沉默着不說話。
但是我知道,他是不後悔的,他說過很多次,兄弟情,每一次将進犯的敵人打退的成就感和自豪,在戰壕裡互相分享一口吃的,我記得,他每次說起,不管什麼事,都是懷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