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呢？”
“比如在這場遊戲裡，就算你不殺我，我也會死。”地龍笑着看着下方的人，一臉無所謂地說道，“我有預感，有人會和我「賭命」。”
青龍聽後同樣面無表情地問道：“那齊夏不救你嗎？”
“齊夏就是其中一個人選。”地龍回答說，“他有可能會親手殺掉我。”
“那我真是理解不了了。”青龍歎了口氣，“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關系呢？你們願意為了他的計劃而死，就算他什麼都不知道，就算他會親手殺死你……你也覺得無所謂嗎？”
“說實話……”地龍皺着眉頭笑着，“我很怕疼，也很怕死。但是有些事都是這樣，怕着怕着就不怕了。疼痛也是這樣，痛着痛着就習慣了。”
“我果然理解不了這些「人性」。”青龍說道。
“齊夏讓我們多活了幾十年。”地龍說道，“這還不夠嗎？我們二十多歲的年紀來到這裡，摸爬滾打的活了五六十年，每一個人都是已經可以老死的年紀了。”
“老死……？”
“對呀！”地龍露出盈盈笑意，盯着青龍說道，“你不知道我多懷念，懷念那一場紀念我們「老死」的聚會……齊夏說過，那天我們喝夠了酒睡醒之後，每一個人就等于「老死」了。”
青龍扭過頭來看着地龍眉飛色舞地講述，顯然有了些興趣。
“那一年的我們算了算，有的人九十多歲，有的人八十多歲，還有的人七十多歲。這世上沒有人可以選擇自己什麼時候「老死」，但是我們可以，我和那些像家人一樣的同伴選擇在同一天「老死」。那一天之後，我們便投入到了「生肖」的隊伍當中，你問我們為什麼視死如歸，可對于我們來說，我們早就已經老死了。”
“有意思。”青龍點點頭，“我從未聽過這樣的說法，你們每個人不僅自己選擇了「死亡」，甚至還是用「老死」這種凡人獨有的方式。”
“這有什麼不能理解的嗎？”地龍依然在笑，“我們的身體沒有任何變化，可是思維和記憶已經足夠蒼老了，像我們這種真正的「怪物」，就算沒有頂着這一身皮囊，也已經無法融入到現實世界當中去了。”
“這個說法很新鮮。”青龍說道，“你們
“就是這個意思。”地龍說，“我在「終焉之地」待的時間比我在現實世界都要多……你知道嗎，我的噩夢除了有你殺我之外，還有我真的回到了現實。”
“對你們來說，「回到現實」也算噩夢嗎？”
“當然算。”地龍低頭看了看自己長滿鱗片的手，“現在若是讓我回到現實世界找份工作，每天敲敲電腦來賺點錢，聽起來真的很誘人。可我甚至忘記了鍵盤的排列。我忘記了手機該怎麼解鎖，也忘記了親人的樣子和電話号碼……我甚至不确定馬路上究竟是紅色的燈可以通行還是黃色的燈可以通行。這樣的我們……要怎麼回到「現實世界」去生活……？”
“這樣說來……”青龍點點頭，“「凡人」果然要麻煩一些。”
“在我的那個時代，坐上三年牢的人出來之後都會和社會嚴重脫節，畢竟每一天都有新鮮的事物呈現在眼前。”地龍繼續笑着說道，“流行趨勢、網絡熱梗、勁爆大瓜、AI發展……有些東西不必說三年不接觸，就算三個禮拜不上網都會掉隊，可我卻在這裡幾十年了。你說我們出去的意義是什麼？”
“所以你把這裡……比作監獄嗎？”
“像，但又不完全像。”地龍說道，“就算是監獄裡的犯人，也可以看看報紙和書籍，定期了解一些關于「外面」的事，可我們卻永遠不能，我每天想的是哪座建築物内能找到廢木來生火，哪裡有可能找到一些剩餘的罐頭，誰的「回響」具體有什麼效果，誰的遊戲可以多賺幾顆「道」，我甚至還會思考到底受了什麼傷之後可以立刻自殺。”
地龍說完之後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西裝：“現在的生活模式又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我的衣服被弄髒了，我不會馬上清洗，而是會算一算還有幾天會經曆「湮滅」然後衣服刷新。現在每天回到房間，就有從天而降的食物和幹淨衣服，我每天的工作是「管理生肖」，而「生肖」的工作是殺人。這一切已經完全不是正常生活所能接觸到的東西了……青龍，你說我到底要怎麼回去？”
“那我就更好奇了。”青龍托着腮問道，“如果你們每個人都是這個想法，那「桃源」應該更适合你們，畢竟你們會在這裡不老不死，你們也更熟悉這裡的生活，你們又為什麼要幫助齊夏一直完成他的「計劃」？”
“或許我們看到了他身上的「神性」吧。”地龍說道，“這可能是唯一的理由。”
“「神性」……？”青龍從未聽過這個詞，隻是微微皺眉。
“在我的記憶中，齊夏所做的任何事都沒有為自己考慮過。”地龍笑着搖搖頭，說道，“他就像是我們那個時代，互聯網上人人都在罵的「聖母」，可他卻真的做到了……他為了打破你們所創立的「桃源」，讓所有人都回到現實世界，一步一步把自己逼成了現在的樣子，如今他馬上就要到達「終點」了，我們可能會有些情緒、也會因為時間過久而有些抱怨，但誰都不可能背叛他，這是我們的底線。”
“就算死了也沒關系？”青龍又問，“馬上就要到達「終點」了，你們甘願死在「終點」之前嗎？”
“你忘了？”地龍笑道，“我們早就老死了呀！現在的我們都是一些苟延殘喘的病患，誰死在「終點」之前都沒關系。就好比我知道許多年之後人們會進行星際旅行，到達無數個全新的世界，可我的壽命支撐不到那個時候，所以我不會覺得可惜。”
青龍現在才終于了解為何齊夏的隊友甘願成為「生肖」，并且這麼多年來始終如一的維系着他那缥缈可笑的「計劃」。
因為這些人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