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5頁)

是的,盧校尉剛才那明顯的言語,溫南方完全沒有将林知皇往‘是女子’這個選項上想,他隻以為盧校尉性好男童,才會有那番言語。

畢竟林小郎君确實長得面若好女,有男子性好男童的事,在世家貴族中屢見不鮮,溫南方也略有耳聞,所以他此時以為林知皇是被這事驚到了。

其實,林知皇确實是被驚到了,但不是被盧校尉。她一個現代人,哪會被别人的幾句葷言葷語就給吓到。

林知皇是被忽紅一拳砸開盧校尉腦袋的血腥場面,給驚到的。

即使是林知皇以前看過的驚悚電影,都沒見過如此血腥的場景,她一個在紅旗下長大的和平人士,自然也是需要一番時間,來整理心态。林知皇已經盡量不讓人察覺她的異樣了,卻沒想到,還是被心細如發的溫南方給看出來了。

适應這樣的環境,調整心态,迫在眉睫。如今是亂世,若想成就一番偉業,是不容許有這樣不可見血的脆弱的。

林知皇深吸幾口氣平複心情,再接再勵,以強硬的姿态勸服并命令周遭已經失去戰意的匪兵道:“若爾等立即放下武器,接受招安。林縣令可承諾,必将爾等編為正規軍!”

衆匪兵的心理防線被忽紅這出其不意的一擊徹底擊垮,一陣稀裡嘩啦的兵戈落地聲響起,大多匪兵抛下了手中的長矛,以示投誠。

等第一個匪兵率先跪下表示臣服,接二連三,此起彼伏,其餘投誠的匪兵皆都跪下了。

最後匪兵之中還站立着的,拿着武器的,隻有那名叫窦圖的百長,前林府的馬奴。

一切已成定局,他們活下來了。

林知皇松開緊攥成拳的手,全身力氣都被這場心理戰的勝利給掏空了。

忽紅見窦圖不降,立起眉毛,殺氣騰騰上前,便欲除之,被林知皇擡手攔下。

林知皇見窦圖前面遇事時的反應,便知此人機敏。看似盧校尉為這支軍隊的主導者,但其實這支軍隊裡的人,明顯更服這名為窦圖的馬奴。林知皇好幾次都注意到這支軍隊裡,一些匪兵有偷偷向他請示命令的,明顯是以他為風向标,在确定盧校尉的命令是否執行。

忽紅此前突然出手襲擊,這窦圖反應也很快,有出聲提醒那盧校尉别接刀,是内秀之人,且警覺非常。此人各方面素質都不錯,就這麼死了,實在可惜。

林知皇同時也看出來了,此支匪軍中,與盧校尉不同,這窦圖,是有真心信服于他的士兵的。收服此支匪兵雖目前已成定局,硬要殺他,也恐有變。

林知皇再次出言,向他确認道:“窦圖,你不放下武器嗎?”

“您記得奴的名字?”窦圖如死水般的眼眸裡,泛起略微亮光。

“記得。”林知皇神色肯定的答道。

窦圖木讷的點點頭,也不做别的攻擊動作,繼續自顧自的的說道:“其實追到這,奴隻是想問您一個問題,反正奴要死了,您可否為奴解惑?”

注意到窦圖眼裡閃爍的執着之光,林知皇詫異了。不由暗想,自己與這窦圖無甚交集,他有何重要問題,即使身死于此,也要自己為其解惑?

“什麼問題?”林知皇凝眉問道。

“當初您不踩奴上馬,可是覺得奴身份卑賤,連做您的馬凳都不配?”寡言的窦圖問出這句話時,眼含淚光,顯然内心十分不平靜。

盧校尉說的是真的嗎?他們這些主人家,真的是這樣看他窦圖的?他以往的努力上進,真的隻是笑話嗎?

窦圖以前也是武将世家子弟,後因家族販賣私鐵而獲罪。全家十二歲以上的男丁全部處斬,十二歲以下男童以及女子皆淪為官奴婢。當時窦圖剛滿十歲,所以逃過一劫,輾轉流落于林府,自此,在林府裡做了十年的馬奴。

由至貴到至賤,使窦圖格外努力,也格外在意别人對他的看法和認可。他希望通過自身的努力,能力變強,從而受到主人家的賞識,渴望再次能改變出身。

林知皇此刻卻為這問題動容,這是一個努力在尋求自我價值的人。

“不是!”林知皇認真的直視他的眼睛道:“你從馬奴中走出時,我在你眼中看到了不甘平凡的光,你該是頂天立地之人,我不忍将你用作馬凳,故未踩之。”

“不甘平凡嗎?原來我的眼神是這樣的,哈哈!”窦圖哭笑兩聲:“頂天立地的人?原來您是這麼看我的,奴滿足了!您的不踩之恩,奴,銘感五內!”

窦圖笑,笑的滿足而質樸,合上雙目,丢下手中刀刃,引頸就戮。

林知皇看窦圖準備赴死,動容之餘,也越發欣賞起他的氣節,身處卑微,性情卻堅毅。是一個将自身信念置于生死之上的人。這樣的純粹之人,何不再給他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