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過頭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們父子對視着,可最終沉默了許久,他也隻是問我一句:「胳膊還疼不疼?」
我想當然疼,胳膊都被你擰斷了。
但不知道為什麼,我隻是說了句不疼。
我仿佛很不願意在父親面前展示我的柔弱,否則我就好像輸了。
我媽帶我去看了骨科,讓醫生幫我打上石膏。
包紮好後,娜娜坐在我的身邊,她很認真地說:「我把原來的視頻删了,我不想蹭這個熱度了,因為我自己也拿捏不準很多事情。」
我問:「什麼事情?」
她說:「你爸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他每天一醒來,走丢的媽媽,花存款的爸爸,還有一個待婚年齡的兒子。睜眼是房貸,閉眼是車貸,一家四口的吃喝拉撒,等你結婚生子頭十年,又是一家六口要吃飯。也許對你爺爺來說,他能在臨死前為後代幫上忙,也是一種好事。」
我說:「我也說不清,現在的我會說人這一輩子是自己的,憑什麼要犧牲自己成全後代。可現在的我沒有子女,我感受不到那股心情,所以我不敢把話說得太滿。」
娜娜說:「公交車相撞的時候,父親把孩子捧出窗外,自己被撞扁腦袋。地震的時候,夫妻倆跪姿死在一起,捧着家裡的孩子,讓孩子獲得新生。那到底是怎麼的一種愛,我也說不清楚,因為我也沒孩子,可是我估計你爺爺有個事兒,
是你不知道的。」
「什麼事兒?」
「也許他真的是一個倔強的小老頭,從來不肯對兒子說一句我愛你,
他躺在那病床上,
想着的也許不止是你奶奶。隻是他的性格不會承認,否則那就不是他了。這是他們父與子的默契,
父子不會親口說我愛你。」
我一言不發。
我也不知道,
這些都隻是我們的推測。
……
爺爺奶奶走了,家裡隻有我爸沒哭。
他一手操辦了葬禮,
我偶爾會想起娜娜的話,就偷偷觀察我爸,
卻發現他一直沒哭過,在葬禮上隻會笑嘻嘻地接待客人。
每個人過來,都會對他恭祝:「喜喪啊,喜喪!」
在我們這裡,對喜喪很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