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廊深深,明月高懸,照得紹山的臉明亮,布滿欣喜。
他說他高興。
「阿瑛,你是我的福星。義父從未像今日這樣看重我,親自賜婚,還賞了我們好多東西,連娘娘那樣孤冷的人也喜歡你。」
他在私下才叫紹道寂義父。終究沒有血緣,也不如其他兄弟拔尖,很多時候,他與紹道寂隻能論君臣。
送我到側殿門口,紹山臉上被酒和情緒熏染的紅久久不散,他的眼睛在黑夜裡亮如明珠。
真摯,不摻虛僞。
「你說你有個哥哥流落在江南,等我們到了那裡找到他。我一定會對你很好很好,讓大哥放心把你交給我。」
他說,那樣,他就真的有家人了。
想起我那棄官為匪,扯旗日日想着造反取紹氏一族人頭,把我「屍體」搶回家的哥哥。
我讪讪摸了摸鼻尖,不知回答什麼好。
所幸紹山喝多了,也不執拗逼我發什麼山盟海誓,擺擺手轉身。
他暈頭晃腦,一折身,被庭中葳蕤的紫荊花枝打個正着,我愕然望去,他傻乎乎沖我咧嘴,臉皮上一道紅痕。
他倒退着走,望着我笑。
「沒……沒事兒,不疼。睡去吧,我明早到禮部給你選婚服,你愛花,我便叫他們繡滿整個春天給你!」
宮廷婚服自有章程,沒有亂繡的道理。
我微微笑,目送他輕快的腳步離去,沒有糾正他的醉話。
反正最後都是大夢一場,何必糾結一時的歡愉。
我轉頭,散去周圍宮女,疲憊推開房門,拔去發钗,丢開瑪瑙珠串,脫去外裳。一切華貴雍容的東西都使我感到沉重無比。
手指摸向裙帶,我擡腳走向浴房,忽然一頓,僵硬望向燭影亂晃的牆壁。
白牆上前邊一道瘦人影,後面還有一道。靜靜的,不知立了多久。
我猛然回頭。
形容蕭索的男子倚着花窗,月色透進籠罩他半張臉,詭豔斑駁。
喑啞的,被惡意損壞的嗓音。
曾經無數次驚惶響在我耳邊,如今卻十分從容,像緩緩遊曳的蛇,從暮夜裡滑出。
「金姐姐,我給你換的這張臉,用得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