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未翔這才回頭看她一眼,指了指在不遠處長身而立的鐘離竟:“主子說,百世修來同船渡,公子合該好好珍惜這段緣,言謝的話就不必了。”
說完便不再停留,快步離開,留下肖南回獨自發呆。
百世修來同船渡?這是什麼狗屁理由!
不想說就不說,咱們走着瞧!
霍州最為繁榮的都城便是穆爾赫,因為地理優勢,這裡過去是屯兵重地,百年前鬧過一場瘟疫,之後便不再駐軍,卻也因此成為一處廣納五湖四海的自由之城。
據說地道的穆爾赫人已經很少了,現下城中居住的大都是随祖上遷移至此的,幾代人過去了就算稱自己是穆爾赫人也沒什麼不妥。當中更有甚者,經過三代拼搏已經一躍成為穆爾赫最富有的家族,那便是以珍貴藥材發家的鄒氏。
姚易的江湖消息向來靈通,那塊寶玉的消息最早便是從鄒府傳出來的,追本溯源,卻是要從鄒老爺最受寵的三房姨太的娘家人熊氏那裡說起。說到鄒思防的三姨太的娘家熊氏,和鄒氏早就是一條船上的人,此次嫁了女兒不過是親上加親罷了。
熊氏當年也是穆爾赫關外一帶鼎鼎有名的地主,白耀關幾百年前本是商路要道,後來不知怎麼的慢慢荒廢了,不久便被逐年蔓延的北地沼澤吞噬,就是這樣一塊荒無人煙的鬼地方,熊氏一早便棄了未管,誰知卻讓當年的鄒老太爺找到了發财緻富的機會。
北地沼澤離關天峽不遠不近,沼澤地下面實則是一條通向昏河的暗河,暗河在沼澤蓄滿水後向峽谷方向流動,便會将沼澤深處的一些東西緩慢帶向邊緣。
這其中便有一味珍貴藥引名喚‘陵前血’,是陷入沼澤中的鹿死去後,屍骨内逐年形成的一種結晶,通體深紅色,圓潤似珠玉,不溶于水卻溶于處子之血,女子服下可保容顔不老。
這等寶貝莫說功效究竟如何,就是這一傳十、十傳百的奇效,便有的是豪門貴族願意擲千金一試。
鄒氏采藥,熊氏看守地盤,兩家聯手做這神藥的生意已有三代,當年的鄒老太爺十分有頭腦,定下了每年出手陵前血不得超過九兩的規矩,這樣一來物以稀為貴,幾十年過去,此藥身價不僅未跌,反而翻了幾倍。
如此身家,鄒氏自然算得上富甲一方,連帶着熊氏也雞犬升天,就連庶出的女兒嫁個縣老爺那都算是下嫁。兩家和睦共處多年,待到鄒思防這一代卻生了變故。
這就要說到鄒思防的正房妻子趙氏,趙氏是地地道道的穆爾赫人,家中黃白之物雖然不多,但卻算得上是真正的名門望族,照理說嫁給鄒家可算得上是一門好親。可誰也沒想到,這正房妻子過門都快七八年了,硬是半個兒子也生不出來,眼看鄒家就要絕後,鄒思防一口氣便納了兩房小妾,其中就有熊家塞進來的女兒。
這一來不要緊,家族内戰的鼓聲便響了起來。
趙氏感受到了威脅,死死把着這生兒子的機會,将這兩房姨太的七姑八姨一早關在門外,熊氏嫁去的第一年,連娘家人的面都沒見。不僅如此,趙氏不知給鄒老爺吹了什麼枕邊風,謀劃着要将熊氏在沼澤一帶的地買下來。
要說這藥材生意本就是鄒家一力打理,熊家出塊地皮便能坐享其成,如果将地買了來便可一勞永逸地踢了熊氏,鄒家獨大是遲早的事。
熊氏急了眼,明裡暗裡的招數沒少試過,最近竟偶然尋得個機會。
就在月餘前,熊炳南巡視自家地盤的時候,在靠近沼澤深處的地方尋到一具比鹿還要大些的屍骨,看樣子應該是馬或者牛。
沼澤地邊緣濕軟,身體稍稍沉重的動物在邊緣的時候就會察覺有陷入泥地的危險,大都不會走到沼澤深處,而野兔野鼠之類的小獸又不足以陷入泥中,隻有小些的鹿或獐子才有可能掉進泥潭。
熊炳南當下便覺得有些蹊跷,剖開那屍骨後,竟然發現一塊美玉,那美玉四四方方,雖是人為切割過的卻未過度雕琢,其色之潤,其質之純,都是從未見過的。
動物屍首裡怎會有玉呢?熊炳南是個粗人,隻知道是好東西,卻不知好在哪裡,左右一尋思不如借花獻佛,便私下叫了鄒老爺出來,将一方美玉奉上。
霍州是塊大地方,穆爾赫卻是個小地方。消息不胫而走,有心人早就盯上了鄒思防和他手頭的東西,幾番有人上門詢問出價,鄒老爺也不是個傻子,自然就瞧出其中蹊跷,更加不肯輕易出手,于是便有了他重金請瞿家人上門鑒玉的傳聞,也才有了肖南回此次的行程。
說到底,除了鄒老爺和熊炳南,可能壓根還沒人見過那塊玉到底是啥模樣呢。想要一探究竟的人絕對不少,像客棧這種魚龍混雜之地,絕不是落腳的最好選擇。
肖南回和伯勞一入城便直奔最熱鬧的街而去,要知道民風越是開放的地方,煙花之地便越受歡迎,像望塵樓這種青樓妓院,規模絕對比阙城的要大得多。
落日的餘晖還未散去,天色還透着晚霞的紅光,整條花街卻早就燈火通明,空氣雖然有些濕冷,但顯然吹不冷霍州人夜晚尋樂子的火熱的心。
整條街都彌漫着一股若有若無的脂粉味,這些飄散在空中的細小香塵,使得光影都變得似有形狀起來,騰挪的煙氣像是輕薄的帶子萦繞在恩客們的鼻尖,搔得人心尖發癢。
望塵樓今日值班的管事姓周,人稱周外爺,因為滿樓裡的小倌女妓都是他的“外孫外孫女”。
周外爺今天狀态特别好,連攔了幾個大戶,直把對街的摘花閣氣的冒煙,連帶着他肩頭那隻紫胸佛法僧看着都豔麗了不少。他天生一副和氣的小老頭模樣,一邊逗着鳥一邊招攬客人,倒是比那些鸨母看着喜人。
這檔口又有兩名俊俏公子走進來,周圍幾個有姿色些的都去忙了,他連忙親自迎上前去。
“二位公子,今天可算是來對了地方。我們樓裡一會便有個壓軸的節目,這剛剛有兩位定了座的突然有事來不了了,這正正好空出兩個雅座,聽曲看舞都兩不誤,簡直就是為了二位量身打造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