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得那樣單薄,怎撐得過如此凜冬。
這些東西遞到穆平川身邊時,他回頭看了我一眼。
大雪紛飛的寒夜,我們遠遠對視。
他的眼裡,已沒有了兩年前的光亮。
那場風雪之後,他被罷了軍中要職,孑然一身走出了皇宮。
父母被害無處申冤,他亦被貶為了庶人。
那日,我站在高高的城牆上,看着他步履蹒跚地一步步走向長門之外,突然生出了從未有過的勇氣和沖動。
我沖進父王的寝殿,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不計後果地說了想說的話。
「兒臣幼時,父皇曾說,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衆星共之。可如今——忠君者,不得善終!直言者,遠發邊疆!害人者,逍遙法外!被害者,無處訴冤!父皇為何變成今日這般模樣?」
父皇怒不可遏,一巴掌打散了我的發髻。
「放肆!和你母親一般桀骜難馴!朕容忍姑息,不想竟縱得你僭越至此!你可知為人臣為人子該當如何?朝政之事豈容你一無知女子置喙!」
我捂着臉,梗着脖子道:「女子又如何?兒臣隻知君臣父子,男子女子,都是大梁子民!大梁是天下人的大梁,并非父皇一人之大梁!父皇若是懈怠了,不若請皇兄來管這天下!」
那日,
父皇大怒,一道聖旨,抄沒焚燒了我讀過的所有書卷,又說母妃教養無方,褫奪了她的妃位,要我們永生禁足長樂宮中,不得出宮一步。
母妃并未責怪我的魯莽,反而眉毛都沒挑一下,平靜地求父皇予我們一個恩典,将我們貶為庶人,放我們出宮去。
父皇砸爛了母妃殿中一應物什,怒喊着:「你休想!你便是死,也得死在這宮内!」
我這才明白,母妃為何那般喜愛看天上的鷹。
6
我與母妃在不是冷宮但勝似冷宮的長樂宮幽禁了一年。
無書可讀,她便将讀過的講與我聽;無事可做,她便親自教我紮馬步、練打樁、修身形步法;無處可去,她便同我講宮外的山川河流。
以往,我隻在母妃的書卷詩篇裡見過三山五嶽的巍峨雄壯、江南小鎮的朦胧婉約。聽母親細細講來,我恨不得插翅飛出這皇宮去。
我問母妃,宮外的日子那樣快活,她為何要入宮來。
她說,天意如此,聖命難違。
我向來不喜「天意」二字,因其是那樣的難測和詭谲。
比如皇兄所說的「天亡大梁」,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降臨了。
辛未年,長門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