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愈有沒有打電話回來?”老太太窩在檀木沙發裡,撫摸着懷裡的老貓,一下下梳理着貓毛,很細緻。
“沒有。”陸子初眼眸深了些許:“幾天前,我母親專門去了一趟紐約,原本想勸他回國,但他前一天去了華盛頓,所以沒有見到他人。”
“這裡對他來說,是個傷心地吧!”韓老太太話語如常,歲月把她磨砺的越發平淡如水:“就讓他暫時呆在美國吧!他在那裡生活多年,遠比他在國内呆的時間還要長,你舅舅死了,我能挺過來,相信他也能,我不擔心。”
老太太說的平靜,但喝咖啡的時候還是嗆住了,忽然間咳嗽不已,懷裡的貓尖叫一聲,從她懷裡竄逃而出,眨眼間功夫就跑遠了。
陸子初接過她手中灑掉大半的咖啡,輕拍她的背,待她氣息漸漸恢複,這才開口說道:“以後還是少喝咖啡吧!不好。”
“有些東西,一旦成為習慣,一輩子都戒不掉。”腿上灑了咖啡漬,老太太愛幹淨,皺了眉,站起身往盥洗室走去。
陸子初不放心,跟了過去,老太太低頭擦拭着污漬,就那麼平靜的開了口:“你母親希望我找你談談,可你應該清楚,這樣的談話對于外婆來說很陌生。”
陸子初斜倚着門框,蹙了眉:“讓您為我費心,我很抱歉。”
“費心的那個人倒也不是我,而是你母親。”說到這裡,老太太擡頭看向陸子初:“你能理解你母親嗎?”
陸子初若有所思:“理解,但是外婆,我有我的堅持。”
老太太沒直接發表意見,繼續低頭擦拭污漬:“你能理解就好,至于你和小姑娘……我無力再管,你們能走到哪一步,全看彼此之間緣分有多深。”
陸子初有些意外,原以為最難纏的那個人會是外婆,沒想到最開明的那個人竟也是她。
“這日子啊!過得很快,時間經不起推敲,很多人,很多事,說沒就沒了,人活着貴在開心,你做事向來冷靜有分寸,我隻是想告訴你,身為男人,堅持喜歡對的人沒錯,但堅持的同時,千萬别忽視了父母的感受。”
老太太靜靜說着話,話語輕軟包容,聲音裡有着歲月碾軋過的痕迹,不惑之年,銀絲刺眼。
陸子初上前,從她手中取過毛巾,輕輕握着老太太幹燥的手掌,上面有着深淺不一的紋絡。
彎下腰,幫老太太清理污漬時,他說:“謝謝。”
T市轉眼間進入了隆冬季節,顧城從美國寄來了家庭合照。
那是一個午後,洛杉矶的太陽看上去很慵懶,顧行遠和沈雅坐在花園搖椅裡,顧城站在他們身後,身體下彎,親熱的摟着父母,家人嘴角微笑就像是歲月裡流淌出來的歌,美好的不似在人間。
薛明珠看到照片,“哇哇”大叫:“阿笙,這就是咱哥嗎?長得真帥,有女朋友嗎?”
江甯評價顧城:溫潤如玉。
阿笙聽了,但笑不語。
溫潤如玉隻是假象,其實顧城童年很叛逆,沒少被家人修理,但他讀書很好,生來潇灑平和。
在阿笙還是孩子的時候,顧城對她說:“我的夢想其實很簡單,一方天地,一個家,一份事業,一個我。”
阿笙那時候并不懂顧城的話,但卻記住了他說這話時的表情:眼裡有光,那是夢想之光。
後來阿笙開始懂事,回頭再想顧城的話,開始覺得哥哥夢想太小,直到長大,看多了人情世故,世事無情,方才明白想要在塵世中做回自己究竟有多難。
顧城出國後,阿笙時常盼望顧城能回來,兄妹間平和的話語,總會帶給她莫名的感動,那是對親人的不舍羁絆。
合影照裡還有幾張顧城的獨照,是他外出登山時照的,站在山巒間,背着登山包,棱角分明的臉上寫滿了堅韌。
顧城寫道:“盼你來,一起登山,你大概會喜歡這樣的風景。”
阿笙拿着照片,笑容很輕,其實不用去,她已是滿眼風景。
遙遠的異國,生活枯燥忙碌,他們各自以自己最舒适的方式努力的生活着,因為平靜,所以才會心思溫潤。
那日去市中心圖書館,一杯紅茶,一本書,靠窗而坐,因為是周一,所以來圖書館的人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