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響樂戛然而止,韓淑慧心頭一跳,還以為音樂家們在演奏的過程中出現了失誤,倏然轉頭……那一刻,相信不僅僅是她,所有的賓客全都屏住了呼吸。
交響樂圓形舞台上,周遭向日葵環繞,流光盈盈,上空是七彩絢爛的煙花,顧笙就那麼站在花叢裡,煙花之下,一襲修身白色長裙,手裡拿着一把小提琴,迎風而站時,微微的風吹動她的發絲和裙擺,再加上燈光打在她身上,越發襯得她身形稀薄,周身散發出一層刺眼的光暈,美輪美奂的仿佛仙女下凡。
像是做了一場虛幻的美夢。
陸子初聽到喧嘩聲,朝舞台上望去,潘宇該怎麼形容呢?那位時年32歲的商界巨擘,就那麼雙手背後靜靜的看着妻子。
陸子初原就是長相很好看的人,尤其是此刻,貴如皎月,周圍賓客搭腔攀談,但他的注意力全都凝聚在了妻子身上,也隻能看着她了。
小提琴獨奏,伴有大型弦樂和鋼琴,一首泰坦尼克号《我心永恒》緩緩響起,顧城握着酒杯愣了,眼睛紅了……
許飛開始覺得酒氣上湧,沖的鼻子酸酸的。
舞台上,女子閉着眼睛,手指翻急,奏一首兒時約。
阿笙仿佛回到了老家,綠水包裹南方縣城,前方少女走路,身姿玲珑窈窕,悄然無聲,宛如最美麗的風景。
少女含笑回頭:“阿笙——”
一道呼喚,纖纖細細,軟糯到了心坎上。
婚禮籌備期間,韓淑慧問阿笙:“伴娘有人選嗎?”
“有。”
她的伴娘自始至終都是依依,不管生死,她們都是親密無間,生死依偎的。
這把小提琴是依依買來送她的,說好的要奏曲子給依依聽。新婚大喜,同喜共慶,依依生平最愛泰坦尼克号,一首《我心永恒》,告知依依:妹妹,姐姐結婚了。
在賓客眼裡,舞台上女子極美,那樣的白皙膚色,不管配上怎樣的衣服,都會直逼人眼,萬千風情。
那樣的神韻是很多人都臨摹不出來的,顧城想起依依。她離世兩年後,有一日幼小的女兒折飛機玩,不知怎的扒出了依依的書信,扔的滿客廳都是,他一張張去撿,然後伸平。其中一張打開時,上面隻有四個字:你來,我等。
流沙已經忘了,那天顧城是如何蹲在地上,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流,他知道他會把依依說過的話全都帶進棺材裡。
小提琴聲音仿佛從天際袅袅傳來,直沁人心。
許飛昨天和顧城一起看望顧清歡,在那片寂靜孤獨的小樹林裡,許飛問顧城:“徐秋對流沙好嗎?”
“好。”
過了一會兒,許飛問:“你愛徐秋嗎?”
顧城說:“她是我家人。”
“你愛她嗎?阿城。”許飛執拗的問着答案。
顧城靜靜的反問道:“你愛俞夏嗎?”
“……”許飛不說話了。
顧城拔掉顧清歡墳墓上新長出的雜草,慢慢道:“依依死後,我一直都在想,我是否還有能力再去愛别人。真想追随她走了,但不能……這世上除了愛情,一個男人需要擔負的責任實在是太多太多。顧家垮了,需要我來扛;07年之後,世界一片黑暗,父親入獄欠了巨債,阿笙瘋了,母親病了,流沙年幼,我每天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最長睡眠時間不超過四個小時。痛一點挺好的,隻有這樣才能保持清醒。有一次流沙病了,高燒不退,我當時正在出庭辯護,母親聯系不上我,後來是徐秋……我趕到醫院的時候,醫院那天人滿為患,徐秋抱着流沙站在走廊裡打點滴,流沙趴在她肩頭睡着了……”
那些雜草攥在顧城的手心裡,他就那麼蹲在墳墓前低頭不語,許飛抿唇拍了拍他的肩,他了解了,真的了解了。
許久,顧城擡手拍拍許飛的手背,方才擡眸繼續拔草,聲音平和:“我對徐秋沒有愛,但感激是有的。有時候命運和人生能夠擊敗很多堅持,就像我最初以為阿笙不會和陸子初在一起,以陸子初那樣的身份和地位,也斷然不會再接受阿笙,但是許飛,兜兜轉轉一大圈,最堅持的不是你,也不是我,是陸子初。”
他們被生活和壓力給打敗了,但陸子初沒有。顧城相信,如果顧笙一直不出現,陸子初可能會一輩子不娶。
真正的瘋子,是顧笙,是韓愈,更是陸子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