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幹枯的皮膚,我的眼眶再次紅了,連忙吸了吸鼻子。
陸老夫人看着我紅着鼻子的樣子,低聲說,“一月,昨天晚上發病時候,我做了一個夢,夢到梧州才找我了。”
唯有提到徐梧州的時候,陸老夫人暗淡的眼神稍稍的亮了些。
“爺爺跟你說話了嗎?”
“說話了。梧州走了二十多年,我才夢到過他幾次而已。我很高興,以為他是來接我走的……”陸老夫人回憶着當時的夢境,不想遺落每一個細節,“可是他對我搖了搖手。他說我還有事情沒做完,還不能跟他走。然後我就問他,那我什麼時候可以跟他一起走?,梧州說,要辦好事情才可以。我又問他,如果我辦不好那件事情,他會一直等着我嗎?”
因為虛弱,陸老夫人的聲音很輕很輕,可是每句話裡的感情卻是極重極重。
“我還沒聽到他的回答,突然的就醒了……睜開眼,我已經在這個房間裡了……”
一個夢境,一個生活,不僅僅隻是虛幻和現實的區别,這其中還隔着一道生與死的界限,是任何人都無法跨越過去的。
聽着陸老夫人語氣中極為不舍的情感,我在這時突然明白了為什麼面對癌症之初,她在還有治愈希望的情況下,選擇了保守治療。
因為她太想太想徐梧州了,這一份思念,自從徐梧州去世之後就一直折磨着她,甚至甘願放棄生命,隻為了自己能夠早點看到他。
看似沒有任何感情基礎的婚姻,再加上一個醉心于事業的女強人,誰也不曾想到陸老夫人對徐梧州竟然會用情至深。
回憶着昨天晚上的夢境,陸老夫人想起徐梧州對她搖手拒絕的樣子,一股鑽心的疼痛感襲來,竟然讓這個精明強勢了一輩子的女人不知不覺的紅了眼眶。
我最近變得特别愛哭,情緒的波動也非常厲害,不僅僅是陸斯年說的荷爾蒙異常的關系,而是這些事情真的觸動到了我的心靈深處。
比如現在,看着陸老夫人的眼角緩緩流下淚水,我的鼻尖也酸澀的厲害。
我強忍住這股湧動的情緒,湊近到她耳邊說道,“奶奶,你不用擔心,爺爺一定會等你的。”
“會是這樣嗎?”陸老夫人的眼神裡閃爍着懷疑和不确定。
“會的。”我堅定地加強語氣,“爺爺他走了二十多年了,還是回來看你,就是在一直等着你。都等了二十多年了,難道還怕再多等一些時間嗎?所以……奶奶,你不要心急,不要急着想走,再多看看這個美麗的世界,多陪陪那些愛你的人吧。”
情到濃處,我甚至不假思索的就說出了這些話,并不以為這樣的安慰對陸老夫人而言會有什麼作用,卻沒想到她原本灰蒙蒙的瞳孔上,就像是灑入了燦黃的陽光一樣,一點一點的亮了起來。
陸老夫人看起來還是很疲累,可是雙眼有光了,精神勁也就起來了,她甚至還對着我笑了笑,輕聲道,“是啊,我還沒看到你肚子裡的孩子出生,又怎麼能這麼快。”
“奶奶,你不僅會看到孩子出生,而且還要看着他長大、走路、說話,等着她叫你一聲太奶奶。”我也稍稍的松了一口氣,用撒嬌又央求的語氣如此說道。
陸老夫人的嘴角又動了動,笑容變的清晰可見,卻沒有應聲接上我的話。
畢竟是身體是陸老夫人自己的,關于治療方法也是她決定的,一年多下來,她應該非常清楚自己到底還有多少時間,還能活多久……至于我說的那些美麗未來,她很大可能是等不到。
陸老夫人轉了轉臉,目光看向病床的另一邊,對一直悄無聲息的秦管家說道,“你先出去吧,我有話要跟一月單獨說。王護士,麻煩你也跟秦管家一起出去。”
秦管家思忖了一下才開口,我以為他是聽了陸遠林的話,擔心我會對陸老夫人做什麼不好的事情,但是等他說完後,我才發現自己多慮了。
秦管家說,“老夫人,讓王護士留下吧,你身邊需要專業的醫護人員。”
就跟秦管家自己說的一樣,他是傭人,卻也隻是陸老夫人一個人的傭人,他擔心的隻有陸老夫人一個,其他人的命令他庶不從命。所以哪怕知道王護士跟我認識,卻還是為了陸老夫人考慮,讓王護士留下。
陸老夫人拒絕道,“不用王護士陪着。我就跟一月說說話,能發生什麼事?”語氣往下沉了沉,“你還不帶着王護士出去。”
陸老夫人号令了别人一輩子,哪怕躺在了床上,依舊帶着主人的威嚴。
秦管家面色雖然猶豫,卻也不敢再說什麼,聽從陸老夫人的吩咐帶着王溫甯離開病房。
房間門打開的同時,我聽到外面有聲音傳進來,“秦管家,媽跟那個女人說了什麼?……怎麼你一個人出來了,那個女人呢——”
随着秦管家關上門,門外的聲音也被阻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