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1頁)

「小丫頭,還說得頭頭是道,那你知道,我為什麼挨廷杖嗎?」

啊?

這等大事,我怎會知道。

大少爺眸中慢慢湧出回憶之色,「别說你不知,便是我,也是過了許久才想明白。那日在朝堂,無論我說什麼做什麼,這頓打,我都要挨的。呵,聖上太了解我,像我這樣的人,罷黜貶谪都沒什麼用,非要當衆顔面盡失,才能磨掉心氣。」

我聽呆了,愣愣道:「聖上為什麼要這樣做?」

「是啊……為什麼呢……」大少爺略作停頓,諷道,「因為聖上老了。他老了,既要用太子,又要防太子。他剪掉太子的羽翼,方能放心睡得着覺;他折辱我,罷掉我的官,來日太子登基,一旦重新啟用我,我必然感激涕零,效忠皇室。陛下這招釜底抽薪,既削了太子的勢,又替他将來鋪了路。我之前的路走得太順暢,心氣太高,陛下敲打我,叫我曉得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上位者的手段,一石三鳥,這便是——帝王之術。」

講到這裡,大少爺慢慢張開手,借着光細細察看掌心的脈絡,眉宇間盡是森然的冷意。

這時我已經全然忘記大少爺跟我講的是何等機密之事,隻覺得心跳如雷,手腳冰涼,幾乎站不住。

我本以為,大少爺隻是說錯什麼話或者做錯什麼事才招緻禍災,沒想到背後竟然還有那麼些彎彎繞繞。

這朝堂殺人不見血,當真比戰場還兇險萬分。

過了許久我才艱難消化掉大少爺說的那些話,怯怯地問道:「那少爺,你以後怎麼辦呢?」

大少爺冷冷勾了下唇,鴉睫濃黑如墨,雖還是那副濁世翩翩佳公子的樣子,但渾身上下都是刀鋒般鋒利的寒意。

屋内隻一盞燈,燈芯燃到盡頭,燭火跳動兩下,滅了。

大少爺驟然回神,擡手叫我過去。

他在我頭上頂着的兩個發團上輕輕摸了摸,淡淡道:「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時候不早了,睡吧。」

我哪裡睡得着。

但大少爺這樣說,我也隻好回去睡。

整個晚上我在床上翻來覆去不得眠,不住琢磨大少爺的話。

聽他的意思,過不了幾年,他還是要起來的,因為太子登基了肯定要用他。可是——怎麼這麼别扭呢——要是按着聖上給他的這條路走,總有一種被人賣了還要感激涕零幫人數錢的感覺。

想到第二天早上,我爬起來,頂着一雙烏青的大眼去熬粥。

大少爺帶着劍如去永昌伯府退親。

本來,婚約這種事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按理說,該是魏家的長輩出面,輪不到大少爺親自去退的。

但是這件事,永昌伯府欺人在先,魏家确實又沒有在京的長輩,禮數周全不周全的,誰也别說誰。

我目送大少爺離去,心裡直發酸。

從他挨了廷杖到現在,頭一回出門,就是去退親。

這多膈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