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寒生向吳楚山人辭行。山人有些戀戀不舍,執意相送至大鄣山下,寒生也是三步一回頭,叮囑山人有空來南山村一聚。走出去很遠了,山人仍舊立在山口的大樹下。
寒生心中思念父親,拄着木棍一路走走歇歇,直奔南山村而來。晌午時分,遠遠地已經看見自家的茅草房了。
大黃狗撒歡兒般地跑了過去,不一會兒就聽得它在家門口狂吠,好像有些不對勁。
寒生進了家門,桌子上的飯菜依舊整齊地擺在那裡,唯獨不見父親的蹤影。
難道又去急診了?
寒生等到太陽落了山,直到月上中天,父親還是沒有回來。
次日晨,寒生迷迷糊糊爬起來,走過東屋一看,父親依舊沒有回來。寒生歎了口氣,将最後一點剩飯菜熱熱吃掉,今天又是婺源縣城大集的日子,自己必須履行對蘭兒的諾言,醫治好泣血症,還她本來的面貌。
寒生找出竹片——由于骨折的右腿還蹲不下來,因此隻能坐到了地上——用竹片小心翼翼地在鍋台竈口的上方刮下黑灰,用紙接住。時辰不大,已經将可用的黑灰全部刮了下來。他輕輕地包好這百草霜,連同那條月經帶一起揣進懷裡。
随後,寒生想家中無人,應當把《青囊經》藏到一個穩妥的地方,考慮了半天,竟沒有十分理想的地方,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狗窩裡。
笨笨的窩是寒生親手搭的,起脊的木闆頂上面鋪着厚厚的茅草,既防雨隔熱又美觀大方。他有主意了,将木匣塞入了茅草的下面,不留一絲痕迹。
一切準備妥當,吩咐笨笨看家,自己拄着木棍向縣城而去。
婺源縣城。日近晌午,集市上的人們基本上都已散盡,蘭兒和母親一大清早就守在了上回遇見那個年輕神醫的地方。
“蘭兒,他會來嗎?”蘭兒娘的身體已經基本恢複了,隻是仍有點虛弱,說話時不時地氣喘。
蘭兒沒有回答。他會來嗎?
想自己相貌如此醜陋,以往的人們見之有嘲笑的,有歎息的,還有避而遠之的,從來沒有一個人像他那樣以尋常的目光面對她,那一刻,她已經冰冷死去的心融化了。當年輕人輕聲告訴她,可以治好她時,她又在模糊的意識裡重新回憶起自己本來的面貌,自己曾經也是一個美麗的姑娘。
自己是遺腹女,母親說她的父親是一個來自京城的相貌英俊、有着大學問的人,自從那年老家渭河發大水,村毀人亡,隻剩下母親一人。母親也是九死一生,被大水沖去了下遊,後來被好心人救起,可是一病就是大半年。生下蘭兒,母親抱着她返回老家,可那裡什麼都沒有了,隻見厚厚的黃色淤泥,上面長出了新生的小草。
後來連年災荒,母親帶着幼小的蘭兒四處逃荒,最後落腳在黃山腳下的一個小村莊。母親一個人吃糠咽菜地拉扯大女兒,不料逐漸手腳僵硬,最後竟全身佝偻縮起,如同冰凍人。
“父親還活着嗎?”她問過母親。
母親搖搖頭,黯然淚下。
眼看着母親一天天将死,自己肝腸寸斷,日愁夜思,原本俊俏的相貌竟一天天變了模樣,最後連自己都不敢再照鏡子了。
蘭兒的視野裡出現了一個人,那人拄着一根木棍,一瘸一拐地向自己走來……
“你終于來了。”蘭兒深陷的眼眶中滲出淡淡如血的淚水。
“姑娘,你不要難過,我已經找到了醫治你的藥。”寒生額頭上有點點晶瑩的汗珠。
“恩人……”蘭兒娘顫抖着就要跪下。
寒生急忙上前扶住,木棍倒在了地上。
“你就是上次在這裡治好了老太婆病的那個人嗎?”旁邊上來兩個人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