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痩弱的老人,面色土灰,顴骨尖突,鼻頰間布滿了老年斑,青紫的嘴唇,胡須上一層白霜,全身佝偻着瑟瑟發抖。
吳楚山人轉過身來,面色嚴肅地說道:“他是一個活人。”
劉今墨“嘿嘿”一笑:“當然是一個活人,不然如何能夠速發?當年朱元璋的母親深明大義活葬太極暈,這才創立有明一代,深受世人所敬仰。今天老人家已經病入膏肓,自己願效法六百年前的朱母陳氏,以成就子女之大業,其情是何等的高尚。況且老人家的兒子也同意并委托我來親理此事,為了天下的蒼生百姓,這種大義滅親的善舉堪比洪武皇帝啊!山人請不必猶豫了。”
山人聽罷簡直是目瞪口呆,天下竟有如此荒唐之事!
“吳楚山人,卧龍谷遺訓并沒有規定不允許下葬活人吧?何況守陵人的職責也禁止幹涉履約之人的具體安排,我想,這你是知道的。”劉今墨厲聲說道。
他知道,守陵人絕對不能打聽下葬人的身份和幹涉其具體安葬事務的,這是當年劉伯溫為防止秘密洩露招緻朝廷破壞及報複而采取的預防措施,自己是絕對不能夠違反的。
但是,憑此為謀求帝王之位而不顧人倫,活葬其父的狼子野心,将來若是真的登上大寶,又豈能憐憫于天下蒼生?單以此等人面獸心,日後必将禍國殃民啊!
吳楚山人長歎一聲,心道,想我曆代守陵人苦等了六百年,沒想到竟等來了這麼一個大奸大惡之人,劉伯溫啊劉伯溫,你設下的這個局不但毀了你自己的一世英名,更給中原百姓帶來了一場浩劫啊。
“天色已晚,煩請山人帶路。”劉今墨催促道。
吳楚山人想做最後的努力,好阻止這場悲劇的發生,他說道:“我要問一問老人家,他本人是否真心實意願意這麼做。”
劉今墨攤了攤手,不以為然地說道:“随便。”
山人彎下了腰,望着老人說道:“老人家,你不必說出你的名字,隻需要告訴我,這些都是你自願的嗎?”
老人神情驚恐地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話來,全身上下一個勁兒地發抖。
“老人家得的是‘人體運動神經元萎縮症’,此乃世界五大絕症之一,你瞧,他已經縮成了一團,根本講不出話來。與其這樣痛苦地等死,還不如發揮餘熱,為後代作些貢獻!”劉今墨在吳楚山人背後冷言道。
山人怔了怔,雖然已聽出來劉今墨的弦外之音,但是仍然不能夠詢問的,隻得無奈地說道:“請跟我來吧!”
吳楚山人帶着一行人向卧龍谷深處走去。
此刻夕陽半掩,紅霞滿天,谷中紫氣霭霭,靜谧而肅穆。
轉過了高大的樟樹林,前面别有一番小天地。但見一個方圓數十米的圓圓的小山包,兩側分别汩汩流淌着兩條清澈的溪水,在山包前結成兩個小潭,潭水碧綠碧綠的,水波不興。
“就是這裡了。”吳楚山人手指着那個小山包說道。
劉今墨站定,身形紋絲不動,低下頭去……須臾,猛地擡起頭,眯起眼睛不經意地一瞥……
這不經意的一瞥,乃是堪輿觀氣之法的精髓所在。大凡吉穴,其氣必紫,黃氣次之,紅氣則有血光之災,白氣則為死氣,墓主家中必然喪事不斷,黑氣多詭異之事。
諸氣正眼視之是決然看不到的,包括老風水師也是一樣,所以堪輿不傳之法就是這麼随意一瞥,能看到什麼,跟個人功力關系不大。即使是普通人,以眼角的餘光随意一瞥,也能夠看到一些平時正眼看不見的東西,包括一些髒東西。
劉今墨一瞥之下竟滿眼都是紫氣,點了點頭,感歎道:“萬年吉穴啊,《葬書》曰‘氣乘風則散,界水則止’,卧龍谷紫氣重重,兩水對峙,陰陽呼吸,藏風聚氣。可惜啊……”
吳楚山人負手而立,微微笑道:“可惜什麼?”
劉今墨“嘿嘿”一笑:“穴前雙池,豈不是一個‘哭’字?”
山人心下一驚,此人确實是高深莫測,自己有意帶其來此假穴,竟然還是被瞧出纰漏,看來要小心了。
“哈哈,”山人笑道,“此黃山一脈天池水,兩池夾龍,劉先生應當聽聞宋開封辜托長老有言,‘天池之水少人知,色澤碧綠最為奇。能盛天水蔭龍脈,真龍脈旺早凝成。兩池夾龍四時注,盈竭猶能驗盛衰。’”
劉今墨聽罷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兒,緩緩說道:“好吧,來人,先挖開穴口,驗太極卵。”
兩個勁裝大漢應聲答是,自滑竿下抽出兩把鋒利的短柄軍用戰鍬,躍上山包。
“不必驗了,太極卵已經沒有了。”吳楚山人淡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