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鹿之绫到了預産期,胎動發作,人被推進産房。
寬闊冗長的走廊上,窗戶幹淨得透明,映着窗外的藍天白雲,一格一格如行雲流水的畫卷一般。
鹿家人、薄家人到得很齊,全部候在休息廳裡等消息。
一隻年紀較大的虎紋貓邁着緩慢的步子在走廊上來回踱步,漆黑的眼睛望産房的方向,爪子不安地在地面撓了兩下。
好一會兒,它又坐下來。
鹿家人在休息廳裡緊張得大氣不敢出。
虎紋貓慢慢趴下來,蜷成一團,巨大的困意襲上腦袋……
突然間很累很累。
窗外,風聲搖動樹影,它緩緩閉上眼睛沉睡過去。
産房裡,一聲嬰兒的啼哭響亮。
……
江南春意盎然,整個鹿宅沉浸在一片春色中,荷塘裡錦鯉肆意遊動,快活地藏在葉片下。
枝頭的雀鳥扯着嗓子喊了幾聲。
二樓的卧室裡,面容深邃皎好的少年躺在大床上,額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閉着的眼在不安地動,放在被面上的一雙手皮膚冷白,修長幹淨,倏地在夢中握緊,骨節突出,筋絡分明。
蓦地,少年驚醒過來,一下子從床上坐起,身上都是冷汗。
鹿野伸出自己的一雙手看着,有些驚魂未定。
他好像做了兩個很長很長的夢,又好像不是在做夢,而是真實地去了兩個空間。
每一次的開頭都不一樣。
第一次,他去的是一艘在海上飄搖的大船,他看見了自己年少的父母,他看見父親一身傷勢,奄奄一息,眼中毫無生意……
他聽聞達管家說過,他的父親年幼失蹤,受了長達十幾年的苦。
和母親第一次相遇時,陰差陽錯地錯過了。
那個空間裡,鹿之绫還是個十幾歲的少女,他想了下時間,就是這個時候,一旦回到江南,她即将迎接的是家破人亡的風暴。
他不停地喚她,想告訴她真相,可他張不了嘴,他好像自己都變成了一團黑暗。
那留下那個傷痕累累的年輕男人,讓父親陪她度過最痛苦的幾年。
他依然開不了口,但她……似乎明白了。
而後,他再睜開眼時已經變成一隻導盲犬,他第一次看到自己失明的母親。
他很慶幸,她身邊有父親站着。
兩個遍體鱗傷的靈魂把對方當成自己唯一的避風港,互相糾纏又互相成全。
關于周勁,他其實知道得并不多,長輩們總是認為不告知全相是對他的保護。
因此,鹿野隻知道周勁這個人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包括他的父母,也包家薄家和鹿家,包括季家……
這個空間的母親複明後他離她就沒那麼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