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這人還敢裝模作樣當衆博同情?
她忍無可忍,開口就是質問,聲音不高,卻句句擲地有聲。
“這位同志——”黃瑛冷笑一聲:“你要盡孝,沒人攔你。
但你盡的是誰的孝?你自己心裡沒點數嗎?
試問你有盡過你親生父母一日孝心嗎?”
鹿齊明臉色一沉,拳頭下意識地緊了緊。
心裡卻是一陣厭惡:誰稀罕認那些土裡刨食的窮親戚當爸媽?
黃瑛眼神銳利,一步步逼近,“你說你在鹿家待了多少年,我們不否認。
但你知不知道,我男人在紅旗村過的是什麼日子?”
她聲音突然拔高一度,仿佛壓抑了多年的憤怒和心疼終于找到了出口。
“你住過漏風的豬圈十幾年嗎?”
“你跟豬搶過吃的嗎?”
“你冬天餓得發瘋,下冰水摸魚過嗎?”
“我男人過着全家人在家曬太陽、打蚊子,就他一個人下地幹活、賺工分,一天三頓喝稀粥的日子那時候,你在哪,你在鹿家的大房子裡享福!”
“你說你盡孝?你拿什麼資格談‘盡孝’兩個字?”
她一句句抖落出來,語速越來越快,情緒越來越強,像是一把把鋒利的刀子,直戳鹿齊明那層自我感動的僞裝。
現場一片寂靜,圍觀的人群聽得目瞪口呆。
鹿齊明臉色漲得通紅,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他看得出來,黃瑛是發自肺腑地在為陸見鳴不平,而他那點苦情人設,在這一瞬間變得可笑至極。
而陸見,也終于紅了眼眶。
黃瑛的那番話像是一下子撕開了他這些年壓在心底最深處的苦——
那些年,他不是活着,是熬着。
老太太最偏心她大兒子,從小就告訴陸見:“你就不該出生來搶家裡人的口糧!
能吃上口飯就不錯了,别跟你哥比!”
于是,陸青松吃肉,他就啃骨頭,還是啃剩的,帶着牙印、舔幹淨的那種。
陸青松穿新衣,他就穿縫縫補補打過三次補丁的破衣裳,冬天冷得打哆嗦,老太太就說他命賤,天生扛凍。
陸青松睡炕頭,他睡炕尾,冬天屋裡漏風,風刮進來跟刀子一樣割臉,冷得他半夜縮成一團睡不着覺。
可他一咳嗽,老太太就罵:“你别吵到你哥睡覺!”
然後把他趕去豬圈,就再也沒回屋子睡過。
那時候,他感冒發燒從來沒吃過一次藥,頂多喝點蘿蔔煮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