頌芝慢慢拍着華妃的背:“都怪那個陳大夫,給娘娘開了這安胎藥,傷了娘娘的脾胃。剛開始那幾天,娘娘就吐得不成樣子,後來好不容易不吐了又開始胃口不好。現在好不容易胃口好些可以多吃點了,怎麼又開始吐了。”
年世蘭用茶漱了口,把水吐在了掐絲景泰藍的痰盂裡。聽到頌芝這麼抱怨,她心下也有些怨氣。可再怎麼說,這也是她自願的,怨不得旁人。幾個月前皇上和哥哥說西北戰事吃緊軍費開銷大,要先停了她宮裡的歡宜香,等經費寬裕些再給她制。現下胃裡翻江倒海地向上翻湧,要是能有歡宜香,或許還能往下壓一壓。
強忍着惡心又喝了一口麥茶,“嘔……”年世蘭還沒咽下去,就又吐了出來。
“娘娘……咱們停藥了吧!那個陳大夫還說吐過那幾天就好,還說什麼三個月保證您懷上龍胎,結果您看您又吐了!”
年世蘭隻感覺昏天黑地,吐得眼冒金星,好不容易緩了過來:“頌芝,本宮早就說過了,這個機會本宮不會放棄!你是本宮的陪嫁,不要這麼不懂規矩!本宮相信陳大夫,他是哥哥帶過來的,哥哥絕不會害本宮!陳大夫既然說了三個月内本宮能懷上龍胎,那本宮……”
說着說着,華妃像是反應過來了什麼,猛然轉過了頭直愣愣地盯着頌芝。
“娘娘……難道……”
“本宮是什麼時候開始喝安胎藥的?”
“奴婢記得很清楚,是十一月初一。”
“那本宮上次月信……”
頌芝的臉上慢慢綻開了一個極大的笑容,彎彎的嘴角像她頭上的發髻一樣向上翹着:“娘娘,娘娘,你先坐好好好休息一下,奴婢這就去太醫院請江太醫來請平安脈!”
華妃坐直了身子,兩隻手交握在一起,不住地搓着。她站起來,在殿内邁着大步走了兩圈,猛然站住以後,又小心翼翼地在美人榻上坐下了。然後,她摸了下自己的肚子,發了一會兒呆,摸着摸着她笑了,摸着摸着又哭了。
“微臣給娘娘請安。”江太醫借着請安的姿勢,不着痕迹地在袍子上擦了下手心滲出的冷汗,腦子裡想着被囑咐過的話,搭上了華妃的脈。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已有一個多月的身孕。”
聽江太醫如此說,年世蘭搭在手枕上的手下意識翻轉過來,抓住了小幾的桌角:“此話當真?”
“回娘娘,微臣專攻婦嬰一科,這點自信還是有的。”江城微低着頭,目光所及之處是地毯上繁複的花紋,平時習以為常的紋樣此時讓他有了些眼花缭亂。他飛速雙膝跪地,将額頭貼在了這花紋上,閉了眼睛說:“恭喜娘娘懷上龍裔,心願得償。”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頌芝一個激靈帶頭跪下,連連道喜。然後便是靈芝和周甯海,殿内的下人們紛紛跪下道賀,
年世蘭松開手,小幾上有了兩條被護甲邊緣摳出的白印兒。她低頭,把右手慢慢地搭上自己的小腹,用了極輕的力道,觸摸着,想象着。
想了這麼多年,盼了這麼多年。咽下了多少苦澀的坐胎藥,流下了多少辛酸的眼淚。離開了自己那麼多年的孩兒,終于原諒了自己沒有保護好他的罪過他,重新投胎回來了嗎?
熱淚滾下了年世蘭的臉,沖開了她臉上的精心勻上的天工巧。可她不在乎,現在除了她肚子裡未成形的孩子,她覺得她什麼都可以不在乎了。
她昂着頭,兩把子擦掉了眼淚:“江城,本宮這一胎,你就算拼上全家也得保好。若是本宮的孩子有任何意外,那你全家的死法就會沒任何意外,你可明白?”
“微臣必盡心盡力,服侍娘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聽到華妃如此說,江城跪在下面的身影都有了些微微顫抖。
“那就辛苦江太醫了,周甯海,将本宮庫房裡那套如意錾金的頭面拿給江太醫。”
見周甯海帶着江太醫出去了,華妃沉下眼簾,倒是沒有說什麼其他話,隻是扯過身旁的豹皮襖子蓋在了腿上,定定盯着殿中央的火爐。
沉默良久,華妃喊過靈芝,讓她去傳曹貴人,再去養心殿報喜;又讓頌芝把之前承諾過的銀票封好,安排人送到陳大夫家中。
“恭喜娘娘心願得償,此次必能一舉得男。”曹貴人滿面喜色,恭喜着華妃。讓她意外的是華妃并沒有立刻說話,也沒有炫耀,隻是撥弄着護甲上的紅寶石,淡淡地說:“今兒怎麼沒帶溫宜過來?”
曹貴人心中一緊,隻說:“溫宜最近有點風寒,太醫說了最近天兒還涼,不宜見風,所以嫔妾沒把她帶過來。娘娘要是想念溫宜,等她好些,嫔妾再把她帶過來。”
“那倒不必了。既然你有本事把她從本宮身邊抱了回去,本宮也沒必要再把她抱回來。何況本宮現在有了龍胎,自然是腹中的龍胎最要緊。上次儲秀宮的事兒你安排得不錯,所以有些事情本宮也不想太過追究,你自己好自為之才是。”
“娘娘這是說的哪裡話,嫔妾唯娘娘馬首是瞻。”曹琴默膝行幾步,右手放在心口上,目光灼灼,言辭懇切,心裡一團亂麻。“那碧答應奴婢出身,實在是沒有什麼見識。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手腳确實沒了個輕重,阻了娘娘的的計劃。不過少了這個碧答應,相信甄嬛也少不了元氣大傷。您看自她放出來以後,皇上也再沒像之前那樣寵着她。”
難道她發現了?不……不可能,她這樣的腦子,該是想不出這些東西來。
“皇上那是被那玉貴人和死了的歡嫔分了心,哪裡是不寵她。”華妃被曹琴默的一番話說的心裡舒坦,重又歪回了榻上,拈了一顆話梅放到了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