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為何甄嬛會主動把浣碧拉到碎玉軒?難道就因為這一起長大的情意和搭救之恩?黛玉心中百轉千回,總覺得這件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黛玉眼神隻暗了一瞬,便接過了茶水:“讓碧妹妹端茶,姐姐真是過意不去。妹妹之前受了那麼重的内傷,如今身子可大好了?”
“多謝姐姐關心,娘娘已經讓溫太醫看過了,隻要好好調養多休息便沒有什麼大礙了。”
黛玉不過是客套一下,聽浣碧如此說,就點了點頭,眼觀鼻鼻觀心地開始默默飲茶,殿内氣氛一時有些尴尬,似是凍住了那樣。
甄嬛心知黛玉有時候是個有點較真的性子,必然還是在介懷浣碧之前所做的事情,忙不疊地開口:“碧妹妹辛苦了,剛流朱說今日溫太醫的藥已經煮好,可妹妹剛才怕燙說等會再喝。現在想來應該也是可以入口了,便快些去喝藥吧,涼了可會影響藥效了。”
浣碧知道她現在留在此處也不合适,便點點頭,由着蘭草把她扶出了房門。
前腳浣碧剛出門,甄嬛就轉過身:“玉妹妹,其實……”
“姐姐不用解釋。”黛玉搖了搖頭,淡淡笑笑,“姐姐這麼做必定有姐姐的用意,不論怎樣妹妹都不會多加幹涉。我隻問一句,姐姐這打算之前可告訴過眉姐姐?”
聽到這句話,甄嬛身子稍稍後傾了些,咬着唇瓣,畫着梨花的眉心皺在了一起,面上遲疑的神色顯而易見。
黛玉心中歎了一口氣,一股酸澀湧了上來。沒想到如此真心相待了這麼久,卻換不來一句話,比不上一個曾經背叛過她的下人。如此這般,她知道這是甄嬛心中不願說明了,冷笑一聲就起身福了一福:“時間已經不早,嫔妾的兩個孩子還在宮中等着嫔妾,嫔妾先行告退,就不在此打擾莞嫔娘娘休息了。”
見黛玉如此,甄嬛急急起身,抓住了黛玉的袖子:“玉妹妹,這件事我沒有和眉姐姐商量過,她也始終不知情。你信我,如此安排,我是真的有苦難言。”
說着,甄嬛頃刻間就滾下淚來,嘴唇也有些泛白。
“姐姐!”黛玉見甄嬛落淚,一時也有些動容,忙扶住搖搖欲墜的甄嬛。
下一刻,她見勢不對,沖着流朱大聲說:“傳太醫!”
溫實初拎着藥箱,匆匆地趕到了碎玉軒。他來不及擦滿頭的汗,對着黛玉行了一個不甚标準的禮,就徑直去給甄嬛診脈。
黛玉從未見過如此失态的溫實初。在她的印象裡,溫實初每次來診脈都是輕聲細語,待人如春風般溫和細膩,對待病人更是體貼入微。然而今天的他,讓人感覺要不是怕把藥箱扔在地上動靜太大,會驚着此時躺在床鋪上的人,溫實初都得恨不得甩下東西就走到床鋪邊上。
感受着指尖上傳來的跳動,溫熱有力的觸感讓溫實初的快要跳出胸膛的心慢慢平息,緊皺的眉頭也舒展開來,不禁長長出了一口氣。
“姐姐怎麼了?”黛玉揪着帕子問着溫實初,雖然說看着他的神情應該是沒什麼大礙了,可是聽不到這一句定論,心中總覺得七上八下的。
溫實初起身,重新拱手認真行了個禮:“微臣失禮了,還望小主見諒。”
黛玉給了流朱一個眼色,流朱立即會意,遞了一方絲帕給溫實初。他接過絲帕,擦去了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又恭恭敬敬地還給了流朱。
“玉小主,從脈象上來看,莞嫔娘娘應該是懷孕初期有些虛弱。不知小主可否準确描述一下莞嫔娘娘是怎麼暈倒的呢?”
聽到這話,黛玉也不好意思說自己剛剛和甄嬛起了争執,可若是不直說,又怕延誤了診斷。斟酌了一下,她便開了口:“是我不好,和莞姐姐鬧了些脾氣。莞姐姐着急想要起身拉住我,不料剛說了一句話就突然暈過去了。”
“既如此,那小主便不必擔心了。可能是因為近日孕吐的關系,所以娘娘膳食用的不多,有些血虛的症狀。再加上莞嫔娘娘體質本就偏熱,懷孕後引發了五髒躁動,虛火上揚。這種情況下,如果驟然起身,或者心情激動,确實會引起短暫的昏厥。微臣會在娘娘的安胎藥裡加些滋陰的藥物,若是能再服用一些滋陰的事物,如銀耳、牡蛎、海參這些,想來就不會有什麼問題了。”
見溫實初笑意盈盈,不慌不忙,黛玉的心也放下了些許:“大人這麼說,那我就放心了。”
“那奴婢這就吩咐小廚房去準備相應的膳食,流朱,娘娘這邊你好好看護着。”槿汐福了一福,領了命就去安排下人,可剛走到門口,就看到浣碧在蘭草的攙扶下出現在了院子裡。她步履有些蹒跚,緊抿着嘴唇,走兩步就有些微微氣喘。看到槿汐,浣碧的眼神微微一亮,槿汐也連忙三步并作兩步走上前來扶住了她。
“小主剛吃過藥,太醫囑咐了,這時候千萬不能見風的,怎麼就出來了?”槿汐伸手把浣碧身上的披風好好攏了攏,防着她剛喝完藥的熱身子被冷風撲倒。
可浣碧好像沒聽到一般,伸手抓住了槿汐的手:“我剛在房裡,聽到姐姐殿裡有動靜,好像是宣了太醫。姐姐到底怎麼了?”
“小主不用擔心,莞嫔娘娘就是初初有孕,身體虛弱引發眩暈,隻要好好休養就可以,不打緊的。”槿汐把浣碧的手重新塞進她的披風裡,“小主,您快進去吧,不然等娘娘醒過來知道您這樣,又要擔心了。”
“可是……我還是有些擔心,想去看看姐姐。”浣碧隔着擋在她面前的槿汐,伸長了脖子往甄嬛殿裡不住地張望着,剛好看到黛玉跨過門檻:“玉姐姐,莞姐姐怎樣了?”
看着不遠處的浣碧因為着急從床上起身,未能好好裝扮而鬓角松散,幾縷發絲在仲春的風裡飄揚,瘦削而高聳的兩頰帶着剛喝完藥的潮紅。黛玉歎了口氣,眼前浣碧那微微喘息的樣子像極了過去的她自己,讓她從心底還是生出了幾分憐憫。
黛玉慢慢走下台階,來到浣碧面前,伸手理了理她被風吹亂的頭發:“莞姐姐沒事,你快進屋吧,姐姐的性子你比我更清楚。若是因為她讓你再着了風寒,她定然會自責自己,反而耽誤了你們兩人的休養。等晚些姐姐醒了,就讓槿汐派人通知你。那時候你再過來,既能全了你們兩人的姐妹情誼,也不會影響你們兩個人的身體。妹妹,你說這樣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