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身體的颠簸,像是之前和小姐在入秋時遊湖坐得小船一樣……流朱慢慢睜開了眼睛,刺眼的陽光讓她刹那間眼前一片白色,而後視線收攏,慢慢定格在一條清晰的下颌線處。再往上是略厚的雙唇,高高的鼻梁兩邊是一對略向上的單眼皮鳳眼,幾滴汗水正順着額頭滑落下來。
原來男子也可以單眼皮鳳眼,還這樣好看的嗎?
流朱一瞬間有點愣住了。
男子……什麼?男子!
渾身一個激靈,流朱“啊”地叫出了聲,嬌軟的身軀像條魚一般扭動起來,想要從這個懷抱中掙脫下去。“你是誰?”
“姑娘醒了。”阿晉稍往下瞥了一眼,又知此舉動于禮不合連忙扭回了視線,隻是略收緊了雙臂,防止流朱掉了下去。“我是跟着果郡王的阿晉,姑娘身上有傷,就先别動了。待到了姑娘的杏花春館,讓太醫看過無礙再說。”
“我們小主呢?”是啊,這面前的是阿晉,流朱怎麼會不認識呢?之前在宮中也是見過幾次的,隻是不熟悉,而且剛剛太着急罷了。
而且她哪裡是為自己着急,分明是想知道甄嬛怎樣了。
“我們王爺就在前面,時間緊迫,也來不及傳轎子,隻得先送到杏花春館了,具體的也是得等太醫看過才知道。”
“不行,我要去找我們小主!”流朱用盡力氣擡手,想要推開阿晉,可她畢竟剛從樓梯上滾下,渾身上下就算是筋骨無損,也免不了皮肉青紫。這麼一個大動作,她不小心扯到痛處,整個人就疼得忍不住弓起了腰來,後背上都浸出了一層層的冷汗。
“姑娘就聽我的,先别動了,咱們做奴才的,得先顧好自己的身子,才能照顧好主子。”
這話說的在理,流朱便不掙紮了。她像隻小鹌鹑一樣縮起了脖子,抿起了自己的嘴唇,閉上眼睛假寐。她一心念着要保存好自己的精力,才能好好伺候主子。除了她慢慢彌漫起了粉色的耳垂,背叛了她的思想她的心。
阿晉感覺懷裡的人安靜了下來,眼角的餘光看到她發髻上一隻藍色的蝴蝶正在搖啊搖,仿佛真的是要飛起來一樣。長這麼大,除了自己的親額娘,他還從來沒和那個女子這樣貼近過。他突然覺得那隻蝴蝶好像就飛進了他的胃裡,在他的肚子裡橫沖直撞,撞得他的心暖洋洋的,仿佛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
阿晉下意識地抿緊了嘴巴,生怕自己的心真的跳出來,也再不敢多看懷中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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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到杏花春館,甄嬛的衣裳就已經被粉色的血水浸了個濕透。胎氣震動,羊水早破,經此一番波折,饒是華佗在世,隻怕也是對保下甄嬛肚子裡的龍胎無能為力。
雖然大家都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可這胎兒在莞嫔肚子裡,早就已經沒了動靜,越晚娩出對甄嬛的身體傷害就越大。隻是太醫院的幾個太醫都知道這是個棘手的事兒,誰都不願意去做那個出頭鳥。最後還是溫實初,拿定了主意去開落胎藥。
滿頭大汗的溫實初給胤禛報告完這個消息,跪在地上準備承受着胤禛的怒火。可讓衆人意外的是胤禛并沒有勃然大怒,隻是握着甄嬛的手,用手指描繪着她緊閉的眉眼,把下人們都打發了出去,說要和甄嬛單獨待一會兒。
溫實初也為了熬藥離了主殿,他親手把藥材一點一點丢進藥罐,帶着十分的虔誠生火加水。而後他讓衛臨去殿外候着,自己則在小廚房的竈台邊上,沿着長了些子青苔的牆滑坐在了地上。
“對不起,是我沒用。”
屋裡,屋外,兩個男人,為了一個女人,同時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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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姐姐,坐吧。”為着胤禛打發了所有人,不許進殿,浣碧便邀了眉莊到自己的屋子裡坐坐。眉莊一開始并不想進,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點點頭欣然同意。
畢竟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去聽聽這位碧貴人說什麼,怎麼能知道她想要做什麼呢?
進了浣碧的屋子,眉莊心中就充滿了訝異。像黛玉這種喜愛素雅的也就不說,饒是自己這樣還是比較喜歡金啊玉啊這些東西的,怕是都沒有浣碧這屋裡東西擺得多。
浣碧一直偷偷注意着沈眉莊的臉色,隻是她也不知是沈眉莊僞裝的好,還是她見慣了這些,這精緻的面孔上似乎并沒有出現任何奇異的微表情,完美像是一幅陶瓷面具。她心下有些氣餒,又堆起了笑容:“妹妹這裡有些雜亂,都是皇上賞的東西,妹妹隻覺得樣樣都好,樣樣都喜歡,便在外面多擺了一些,還望姐姐不要見怪。”
“既然是皇上賞的,那自然是好的。雖然說你是宮女出身,可你們家小主也向來是個精于詩書的妙人。你跟了她那麼久,也該學些她的長處。如今既然已經成了小主,更應該自矜身份,不要丢了皇家的臉面。”沈眉莊倒是沒有給浣碧多少好臉色,話裡話外都在拿着奴婢的身份膈應她,可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做的有什麼問題。浣碧曾經做下的那些吃裡扒外的事情在她這裡,樁樁件件都是在觸及她的底線。
奴才可以不聰明,可以不伶俐,但是絕對不可以不忠心。這浣碧明知道自己不待見她,還要盛情邀請,可見是别有用心。
“靈靈,給惠貴人上茶,要碧螺春。”浣碧扯了扯嘴角的幹笑,轉過頭對眉莊說,“妹妹一直記得姐姐喜歡碧螺春,這可都是新貢的極品,前幾日才送來,妹妹平時還舍不得喝呢。”
聞着手裡的茶,眉莊吹了吹,假裝喝了一口,便放回了小幾:“這茶倒是很香,我那裡的倒不及妹妹的一般,可見妹妹果然備受皇上寵愛。”
“哪裡哪裡,妹妹哪裡能和姐姐相較。妹妹出身寒微,自知見識短淺,姐姐就别笑話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