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阿哥他死了,死在了二十多年前的一個雨夜了!
宜修心如刀絞,渾身不由自主地戰栗起來。她顫抖着擡起雙手,緊緊捂住自己的額頭,額前的青筋突突直跳,仿佛随時都會爆裂開來一般。她試圖深呼吸平複内心洶湧澎湃的情緒,但是腦海中一片混亂,根本無從知曉究竟應該做出怎樣的抉擇。
衛臨将宜修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眼見她似乎有所遲疑,眼珠微微一轉,連忙趁熱打鐵說道:“皇後娘娘,前幾日淑妃娘娘的六阿哥摔傷了膝蓋,也是用了這青黴方子。小兒本就愛多動,傷口更是沾了泥土等物,如今天氣轉暖,怕是不好愈合的。但是六阿哥的傷口不僅沒有出現感染迹象,連紅腫都很快消了下去,可見小兒可用此藥,而且療效頗好。”
淑妃?
宜修頓時警覺了起來,這幾日她滿心裡隻記挂着九阿哥的病情,自己也沒有好好休息,以至于整個人都疲憊不堪,竟疏忽到将衛臨與黛玉之間的關系抛諸腦後!要知道,自己曾數次對她暗施毒手,而就在前不久,她也給自己下套,除去了剪秋。如此心機深沉之人,怎會有這般好心,讓衛臨真心實意地救治九阿哥呢?
恐怕她打的如意算盤就是借此機會,神不知鬼不覺地置九阿哥于死地吧!
宜修頓時收斂了神色,微微眯起雙眸:“衛太醫,眼下九阿哥雖燒着,但情況穩定也還在控制之中。且本宮這邊還有許太醫看護,想來一時間也不會出什麼事情。你旅途勞頓也是辛苦,本宮讓江福海領你去歇息一番,神清氣爽了再來診治九阿哥,方為妥帖。”
說完,宜修便使了眼色,示意江福海帶衛臨出去。
“微臣告退。”衛臨低頭行禮,将一抹冷色掩在了自己的嘴角。
“江公公,不知現今李答應被關押在何處?”
江福海挑起眉毛,目光銳利地盯着面前的衛臨,眼神中透着幾分探究之意。他轉過頭去,視線掃過船艙,然後咂吧咂吧嘴巴,不緊不慢地開口問道:“不知衛大人如此匆忙趕來,詢問咱家這李答應有何要事啊?”
衛臨并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先謹慎地環視了一圈周圍。他微低了頭,朝着身旁伸出手來,做出一個請的手勢,示意江福海借一步說話:
“公公在宮中伺候多年,自然是個明白人。這李答應終究還是後宮嫔妃,下官身為太醫院太醫,也不能真就見死不救。下官知道皇後娘娘心中怨恨,定不願太醫好好醫治的。不過江公公,咱們在宮裡伺候各位主子,說實在話,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雖然皇上沒有特别吩咐,可這旨意也明顯是顧念了舊情,下官就怕李答應有個萬一,哪天皇上追究起來,下官這實在說不過去。下官也不想多費工夫在一個罪人身上,可這來都來了,總得走個過場保了李答應的這條命,這樣下官以後在皇上面前也好有個說法不是?”
話音未落,衛臨就從袖子裡偷偷拿出一個小荷包,避着四周侍衛的目光,把它塞到了江福海的手裡。
江福海用眼角的餘光快速斜睨了一眼遠處宜修所乘坐的船隻,确認沒有引起他人的注意後,這才面不改色地将那個荷包不着痕迹地收入自己的袖子裡:“衛大人說的哪裡話,咱們都是伺候主子的,主子開心咱們才能有好日子過,這彼此之間總得互相扶持才是。”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誰不知道江公公在宮裡,也是出了名的能幹呢……”
衛臨一邊笑着奉承,一邊跟在江福海身側往李答應所在的小船走了過去,心裡盤算着:果然啊,這皇後娘娘失了勢,失了染冬和剪秋,這身邊餘下的奴才,一個個的人心也都不穩了起來。
兩人來到小船之上,隻見李答應面色慘白地躺在簡陋的床榻上,一眼望去竟如死人般毫無生氣,唯有微微起伏的胸腹顯示着這人還活着。
衛臨見狀趕忙快步走上前去,擺好腕枕和手帕,伸出右手手指搭在了李答應的手腕處認真探脈。甫一摸到,他那兩道濃密的劍眉便緊緊地皺到了一起,臉上的神情愈發凝重了起來。
江福海站在一旁,眼睛滴溜溜地轉着:“衛大人不要見怪,大人走了這一趟,咱家也是不敢欺下瞞上,肯定是要如實向皇後娘娘禀報的。”
“無事,江公公。”衛臨輕聲說道,“隻是這李答應眼下的病情着實不容樂觀。她之前因為小産導緻的體内餘毒尚未清除幹淨,加上落水受了髒水的浸泡。而且看樣子,她這幾日怕是也沒有針灸用藥。如果就這樣繼續拖延下去而不加以妥善醫治的話,怕是要成大麻煩,性命垂危了。”
江福海聞言冷哼了一聲:“既然皇上有吩咐,那這兒就勞煩衛大人費心了,至于具體該如何用藥以及采取何種治療方法嘛,一切都全憑衛大人您自己酌情拿捏定奪就是了。咱家定會将這裡的所有情況一五一十地禀告給皇後娘娘知曉的。”
衛臨聽了江福海的話,心中不禁暗自嘲笑起此人的狡猾來,但面上仍是一副恭敬有加的樣子:“承蒙公公如此信任,那下官這就為李小主開藥。”
言罷,他便鋪開紙張,筆鋒遊走間寫下藥方,緊接着把方子遞給随行的小太監囑咐盡快去安排。然後他從随身的醫箱裡拿出針筒,從中拈了根細長的銀針出來,對着床上還處在昏迷中的李答應說了一聲“小主得罪了”,便伸手在李答應的胳膊上仔細摸索着穴位,快很準地紮了進去。
一直站在一旁靜靜觀察的江福海突然悄悄地湊上前去,壓低聲音對衛臨耳語道:“衛大人,您也知道這後宮之事變幻萬千。您對李答應這般盡心盡力,難道是仗着身後又淑妃,就一點兒不怕得罪皇後娘娘?”
衛臨不動聲色,隻專心拈着手中的銀針,平靜地說:“公公,下官隻盡醫者本分。于下官來說,這都是一條性命。下官不敢說自己醫術高明,卻實在不忍見死不救。至于是否會因之觸怒皇後娘娘,那并非在下官所能掌控和預料的範圍之内。倘若果真因此事惹得皇後娘娘心生不快,下官甘願領受責罰。”
江福海撇撇嘴,不再言語。
不多時,藥端了進來,衛臨親自喂李答應喝下。
片刻之後,李答應原本蒼白如紙的臉漸漸有了一絲血色。
看到李答應氣色好轉,衛臨終于松了口氣。他利落地把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好,目光不經意間掃過餐桌,瞧見上面擺放着一小盤已經顯得有些幹裂的糕點,和早就放涼了的兩盤菜。
衛臨拿起餐桌上的糕點,掰開聞了聞,不禁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