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太醫,您快來瞧瞧吧!九阿哥高熱驚厥,渾身抽搐不止。咱們已經用酒兌水擦拭阿哥的手心腳心和腋窩差不多一炷香的時間了,可似乎一點效果都沒有!娘娘急壞了,你快想想法子啊!”
次日一早天剛擦亮,許太醫便被喊醒了。他匆匆換好衣物,跟着繡夏上了宜修的船,還來不及行禮便被心急如焚的宜修制止,讓他抓緊看看九阿哥到底怎樣。
許太醫不敢有絲毫耽擱,但一搭上脈,他的臉色就變得煞白,額頭上也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來。
“皇後娘娘,這九阿哥的脈象寬大,如洪水澎湃一般波動,且跳動的速度極快,可見心髒負擔極重。隻怕是之前肺部的感染已經擴散,累及了到了心髒。若是不盡快加以控制,這……這後果不堪設想啊!”
而那位安大人,名義上的父親,黛玉真的不知道該用什麼感情去面對。
「““」既如此……這,衛大人,隻能對不住了!
“娘娘,微臣醫術不精,九阿哥需得趕緊控制感染退燒才是。微臣雖可以用針灸和湯藥來救治,但九阿哥年紀尚小,單靠刺激其自身的免疫力怕是遠遠不夠,療效也的的确确趕不上衛太醫帶來的青黴方。微臣叩請娘娘三思,召衛大人吧!”
宜修一陣頭暈目眩,隻覺得腦袋裡嗡嗡作響,忙用手撐住床沿,勉強維持住身體的平衡。她俯下身子,輕輕地撫摸九阿哥那張因為高燒而變得通紅滾燙的小臉兒,心中恨極了自己的無能。
為何自己頗通藥理,卻依舊救不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大阿哥是這樣,九阿哥也是這樣?
那從小到大的這麼些年,她所失去的一切,付出的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隻聽得“啪”的一聲脆響,柳木的托盤摔到了地上,盤中的茶杯落在厚實的地毯上,稍微滾了兩下便如耗盡了所有力氣一般不動了,杯中的水打在猩紅的地毯上,緩緩洇開一層比原本更深沉的紅色。
月貴人聞聲轉過頭來,目光落在正手忙腳亂收拾殘局的菊清身上,忍不住用手中的帕子捂住嘴巴,嬌笑出聲道:“知道皇上許了你和衛太醫的親事,你身為新嫁娘,心中緊張也是人之常情,可也不至于聽了衛大人的名字就摔了東西吧?難怪惠妃姐姐上次說,淑妃姐姐這裡才從内務府要了一批數量不少的杯碟,怕不是之前舊的都被你這丫頭給摔壞了不成?”
菊清一聽這話,臉色瞬間變得通紅,行禮後搓着衣角嗫嚅:“月小主真是會說笑,奴婢就是一時手滑罷了。不小心驚了娘娘和月小主,都是奴婢的不是,還請娘娘和月小主恕罪。”
“不過是摔了東西,哪裡就說得上什麼罪過了,你别聽月妹妹打趣你,莫要把月妹妹的玩笑話放在心上,趕緊收拾幹淨便是了。不過……好在這鋪了地毯,不然要說真的摔碎了,本宮定然要從你的嫁妝裡扣的。”黛玉笑着拈起一枚白子,放在了棋盤上,“雙叫吃,月妹妹,這局姐姐我又要略勝一籌了。”
月貴人一驚,連忙将目光投向自己右手邊的那本棋譜。她匆匆翻了幾頁後,又迅速轉過頭,稍稍撅起了粉紅的唇瓣,可憐巴巴地對着黛玉不停眨眼睛:“呀!我一時疏忽下錯了!姐姐,好姐姐,您高擡貴手,就饒了我這次吧,讓我重新下一手。”
“不行!你這丫頭,這都是這局第四次要悔棋了。都說落子無悔也就罷了,怎麼也得事不過三吧?斷不能再輕縱了你了,不然待你回去,眉姐姐定要說本宮太嬌慣你,她可沒法當你師父了。”黛玉伸出纖纖玉指,輕輕戳了一下月貴人的額頭,“願賭服輸,好妹妹,這月琴你可是真真兒逃不掉了。今兒你輸了兩局,至少得給本宮彈兩曲才是。”
月貴人本就是眉莊的宮裡人,自從衆人一同出宮出巡以來,她謹遵眉莊的囑咐,時不時地前來黛玉處拜訪。兩下裡都懷着宜修暗害了純元皇後的這個大秘密,黛玉借着她給霖和送的精緻小衣服在胤禛面前給她美言了幾句,幫襯着她晉了貴人,幾個人之間自然而然地就越發親近了起來。
“好好好,姐姐有命,妹妹哪敢不從呢?不過妹妹我可知道姐姐是個講究人,既如此妹妹這就回我那兒淨手焚香,晚些等月亮上來時便把月琴給抱過來。到時候姐姐一邊賞月,一邊聽曲,豈不快哉?隻是聽了我的曲兒,姐姐必得把剛才那手教給我才是,妹妹回去便用來對付惠妃姐姐。”
月貴人擡起秀麗的眉毛,臉上露出一抹笑容,倒真似那滿月一般令人心生歡喜。今日她特意前來,主要目的便是傳遞消息。此刻話已經帶到,自然也可以先回去了。雖然她之前在宮中隻是個小小宮女,可為這自己心中的報仇大計,這些年她可沒少籠絡人心,去建立和維系自己的關系網。否則宮裡的宮女那麼多,她怎麼能順利入了皇上的眼。
要知道,像黛玉和眉莊這樣出身名門望族的大家閨秀,她們剛踏入宮門時便被封為小主,自然而然地與宮女太監等奴才們形成了一種泾渭分明的主仆關系。然而,月貴人卻有所不同,從入宮伊始,她的身份就與那些宮女太監們别無二緻。正因如此,能夠與之交好之人,或多或少都會懷有那麼幾分真心實意。在此堅實的基礎之上,月貴人隻需稍稍施展一下恩威并濟的手段,就完全不必擔心這些人不會心甘情願地為自己所驅使利用。
根據月貴人帶來的消息,宜修那邊是陷入了一場漫長而艱難的苦苦掙紮。随着九阿哥的肺部感染逐漸蔓延到了心髒,起初九阿哥的高燒症狀尚能在藥物的作用下暫時消退一段時間,使得他可以勉強醒來進食些許食物,并且也能相對安穩地睡上一會兒。但令人揪心的是,到了後期,無論許太醫如何使出渾身解數,用盡各種良方妙藥,都再也無法遏制住九阿哥病情的急劇惡化。
眼看着九阿哥的病情日益加重,每況愈下,每日能夠保持清醒的時間變得愈發短暫起來。宜修心急如焚,卻又别無他法,不得不召見衛臨,給九阿哥用了青黴方。
但九阿哥燒得實在太久,幼小的身體難以承受如此病痛。衛臨在仔細診斷過後,面色凝重地禀告宜修:隻怕就算是九阿哥僥幸挺過了這一關,恐怕也會在心肺上留下病根兒,以後須得一直精心養着才有可能平安長大。
此話一出,宜修煞白了臉,深知此事一旦傳揚出去,将會引發軒然大波,自己和九阿哥的地位将岌岌可危。她當即下令封鎖消息,更是命江福海親自負責監視衛臨的一舉一動,以防他與任何可疑之人有所接觸,從而走漏風聲。
可惜的是,繪春和繡夏終究不是剪秋和染冬,沒有那百分百的忠心,更沒有那無私奉獻的精神。如今見皇後和九阿哥這樣,她們不免生了些偷懶的心,很多事情差強人意在明面上過得去也就罷了。
正因如此,月貴人才得以從宜修手下某個小丫頭那裡探知到了一些有關九阿哥病情的内幕消息。在獲知了這些情況之後,月貴人不敢有絲毫耽擱,立刻快馬加鞭地趕到黛玉這裡通風報信來了。
“娘娘。”月貴人一走,菊清便紅着眼睛直接跪了下來,“還請娘娘救救衛大人。”
“啪”,桌上的蠟燭爆了個燈花。
黛玉從手邊的櫃子上拿出小銀剪,剪了剪蠟燭的芯子:“快起來吧。都說燈花爆,喜事到,想來衛大人此次,還有後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