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承瀚趕到醫院,在門口撿了一隻男士棉皮鞋。n純黑,定制款,眼熟。n産房外,傅時延一張臉蒼白得沒血色。n“你的鞋。”沈承瀚一瞟,果然,他一腳有鞋,一腳沒鞋。n抱文笙跑得太急了,丢了。n傅時延坐下穿。n“高嶺之花的京哥兒,竟然有今天啊。”沈承瀚幸災樂禍,掏手機拍他,“這照片,賣老家的子弟圈,是天價。”n他奪過,“傅家陪産,你來幹什麼?”n“韻甯同志吩咐我送東西——”沈承瀚打開袋子,“紅紙,香燭,平安符,寺廟49個和尚念經開光,擺正南方。”n傅時延一向不信神佛,這會兒又心神不甯,沒搭理。n“喲!”沈承瀚扭頭,圍着傅夫人繞圈,他曉得是雪融了,不曉得為什麼融了她一腦袋,“祖孫見面了,特意洗了頭?”n傅夫人發飙,“你是不是吃撐了!”n沈承瀚無奈,“脾氣越來越大。”捅了捅傅時延胳膊,“韻甯同志在董事局大殺四方,那女強人的派頭!傅伯父系了圍裙在老宅研究什麼海米蘑菇炒蛋,六隻老母雞下蛋,愣是炒不出一盤能吃的,你姑婆賜了個外号,‘雞見愁’。”n傅時延一個字沒聽,“怎麼還沒生!”他拎了寺廟的袋子,出門,在花園的正南,焚蠟燭,燒紅紙。n“誦經啊”沈承瀚追上他。n“什麼經?”n“《玉女心經》。”n“哪家寺廟念這種經?”他暴躁,“一群坑蒙拐騙的假和尚。”n“《金剛經》!”沈承瀚記岔了,賠笑。n傅時延疾步返回産房。n午夜,雪停。n傅正修啼哭。n順産。n7斤1兩。n紅胖紅胖的。n傅夫人喜滋滋,“老和尚靈驗啊!數字7,好寓意,大富大貴。”n産房門一開,傅時延忽略了禮禮,直奔文笙。n她頭發潮漉漉,一身汗漬。n有氣無力喘息着,“哥哥糯米蒸排骨,多加甘栗仁。”n傅時延一腔的溫柔動容,沒來得及傾訴,噎在喉嚨。n他悶笑,“好,我告訴何姨蒸。”n下一秒,文笙崩潰,“我不生了手術刀切了口子”n她一哭,傅時延眼眶立刻紅了。n文笙嬌氣,膽小,十六歲肺炎,連續挂水半個月,雙手紮爛了,天天哭,眼皮腫得核桃似的;十七歲闌尾炎,為了躲手術,偷了保險櫃的錢離家出走,在西城天橋下被傅懷峰的警衛員抓住了,八月瓢潑大雨,澆得她高燒,傅夫人在外地主持教育會議,老宅保姆匆匆請了傅時延回家。n那是他逼我另娶吧。”n“你——”傅夫人鐵青,哆嗦着,“你是和親媽講話嗎!”n護士抱過禮禮,去裡間,傅時延一言不發,跟上去。n“你也是活該。”傅懷峰埋怨她,“自從時延和笙兒在一起,你折騰了多少事,時延怪你,怪錯了?”n傅夫人不吭聲。n“你好歹抱了孫兒,我根本沒抱上,都是你連累。”傅懷峰拂袖,坐在椅子上,吃喜面。n房間裡,文笙看了一眼禮禮,醜哭了,“抱沒抱錯啊”n傅時延耐着性子哄她,“等一個月,皮膚白了,不皺了,一定俊。”又不忘誇她,“兒随母,母俏,兒俏。”n文笙挖坑,“随你不是更俊嗎。”n他明白是個坑,承認了,她非得吵翻天,“你是鵝蛋圓,我是驢臉,你是杏眼,我是狗眼,傅正修随我,長大娶不着媳婦。”n她舒坦了,迷迷糊糊入睡。nn文笙入住的月子中心是北方最高檔的港資私立,套房配置了六名母嬰工作人員,飲食全部是每日空運,單獨檢疫。n第三天中午,文笙恢複了體力,喂初乳,禮禮的吸吮勁小,一直沒奶,一直哭,文笙手足無措,傅時延卻一本正經,“我替他吸,我勁大。”n“沒正形!”傅夫人老實了,不敢去裡間,在外間,“你吸了,我孫兒再吸,衛生嗎?”n護士取了吸奶器,做了清潔,在一旁指導,文笙發現傅時延目光極專注,極黏她胸部,她掩住,“你出去。”n他蹙眉,“我學習經驗。”n文笙死活不依。n護士笑,“不願意丈夫陪您?”n她嘟囔,“老變态。”n“文笙。”傅時延佯裝嚴肅,吓唬她,“今晚開始,你洗澡,喂奶,按摩通乳,我親自出馬。”n文笙抄起枕頭扔他,“色狼,你分明是想搶奶喝。”n“我還睡你床上。”她越臊,他越吓唬她,“你一睜眼,就是我,一天比一天變态的我。”n她逗笑。n護士也笑。n傅時延不鬧她了,摟住她肩膀,“痛不痛?”n“漲痛。”n“儀器太死闆,我唇舌靈活,我吸,你不至于痛。”他惋惜的語氣。n文笙又逗笑,推搡他。nn傍晚,傅時延在附近餐廳打包了一盅豬蹄湯。n文笙不愛喝何姨和月子中心炖的豬蹄湯,不是太清淡了,便是豬毛味,偏偏愛喝這家餐廳的。n他一連兩夜沒合眼了。n護工月嫂伺候得專業,但終究不是自家人,他不放心,必須在場監督,或是親力親為。n整棟樓上百名産婦,上百名丈夫,他出了名的‘愛妻’,這樣奢侈的地方,男人是權貴富豪,女人是官太貴婦,一大堆的保姆月嫂,用不上丈夫,丈夫也懶得動手,妻子更不敢使喚。n文笙對門的普通單間,生産當天丈夫待了一小時,直到出院沒再露面,據說是和小情人去夏威夷度假了,獎勵了妻子五百萬。住單間的财力遠不如住套房的,身份算是高産,小權貴;不算巨富,大權貴,丈夫依然這副德行,可想而知住套房的,多大的架子了。n隔壁6房的齊夫人,和傅夫人認識,以前是話劇演員,嫁了城管局的齊局,月中旬生二胎。齊局過來,嶽父母在走廊迎接;齊局離開,大舅子彎腰拉車門。n月子中心的夫人太太們,格外羨慕文笙,齊夫人四十歲的年紀了,向她讨教如何禦夫有術,聊了半天,齊夫人大徹大悟了:這圈子的男人品性,不是女人調教的,遇上體貼的,是命好,遇不到體貼的,是常态。n傅時延倚着沙發背,阖目養神。n秘書泊了車,走過去。n“程嘉興在雲省開了一家泰國菜餐廳,11月下旬、本月上旬,他從港口乘船去緬甸大其力了。”n“大其力,毗鄰泰國邊界,和美賽縣号稱金三角的雙子星。”傅時延波瀾不驚,“程嘉興清楚我監視他,在緬甸下船,我自然懷疑程太太去緬甸登機,飛往歐洲。實際上,他虛晃一槍,目标是泰國。”n“小傅太已經順利生産,您踏實了,可以對付程嘉興了。”n“等春節後。”傅時延自有一番打算,“讓程家最後過一個團圓節日。”n他起身,才一邁步,傅懷峰這時走進餐廳,朝他點了下頭。n傅時延重新落座。n秘書鞠躬祝賀,“恭喜傅老先生喜得長孫。”n傅懷峰一邊為程嘉興心事重重,一邊為孫兒喜悅,秘書退下,他開口,“菱花要出國?”n“嗯。”n“攜款移民?”n“嗯。”n傅懷峰焦躁,“菱花糊塗啊。”n“程阿姨不知情,是程嘉興擅自安排的。”傅時延和盤托出,“應該從緬甸出發。”n傅時延故意提緬甸,沒提泰國。n他猜到傅懷峰心有愧疚,不忍心他趕盡殺絕,私下會找程家,而程嘉興知曉傅時延‘堵緬甸’,認為他上鈎了,更是百分百去泰國了。n屆時,部署一批人,在泰國扣押程太太。n“程氏集團的大半資産由程阿姨帶出國,隻要原封不動追回,程嘉興罪名也輕了。程嘉良的死,何晤晤給我留了一封信,這封信12月初才輾轉到我手上,信中她認罪了,下藥報複是她自己的主意。”傅時延喝了一口水,“程嘉良家暴發妻,虐待繼子,是死有餘辜的敗類,何晤晤既然一人承擔,我尊重逝者遺願。”n傅懷峰聽出傅時延的意思,“你放嘉興一馬?”n“他算計過我,沒下死手,我又何必下死手。”傅時延從沙發上起來,“我現在已為人父,理解了父親不舍兒子。”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