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我媳婦新曬的草藥茶,喝嗎?”顧序州悠然地在桌邊坐下,給兩杯搪瓷杯倒上茶水。
見黃嘉達沒有反應,他自己先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你就住在這種地方?”黃嘉達站在屋内,震驚地打量着屋裡的陳設,語氣裡夾雜着心疼,“你回國了為什麼不和我們說一聲?早知道你在這種地方受委屈,我不可能拖到現在才來這裡!”
“這裡怎麼了,有吃有住,我過得挺好。”顧序州悠悠地喝着茶。
“住在牛棚裡,怎麼可能會好!”
黃嘉達的聲音高了幾度,那可是他從小崇拜的顧少爺,在他的眼裡顧序州就應該養尊處優,就應該兩耳不聞窗外事讀着聖賢書。
而不是在這種肮髒的茅草屋裡,握着掃牛糞的鏟子。
“我到這裡五年了,有牛棚遮風擋雨,現在又娶上了媳婦,過的倒也不差。”顧序州輕飄飄地笑着,将這幾年受的苦一筆帶過。
黃嘉達紅了雙眼,他在基層鍛煉了幾個月,怎麼可能不知道被下放的人過的是什麼日子?
十幾年前的冬天,他穿着父親舊衣服改的破襖子在顧家打雜,一身華服的小顧少爺坐在身邊給他講書裡的故事。
顧少爺說讀書能改變人的命運,在出國前甚至特意給他留了一筆錢讀書。
他靠着這筆錢讀書,還考上了大學,而當初改變自己命運的男人現在就坐在自己面前。
穿着洗到發白的舊外頭,頭上帶着掉毛的雷鋒帽,那雙隻拿筆的雙手布滿了老繭。
“鍋爐達,收收你的眼淚,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死了呢。”顧序州無奈扶額,“坐下,喝茶。”
黃嘉達乖巧地坐下,哼哼唧唧地像個小姑娘:“你要真死了,我哭得比這慘。”
顧序州黑下臉,要不是十幾年沒見,他真想在這小子臉上來一拳。
“這幾年形勢好了,你不會一輩子呆在這裡的,我年後回去就想辦法救你,到時候你就上省城來,我可以養你!”
“不需要。”顧序州看着黃嘉達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嫌棄地蹙眉。
黃嘉達抹了一把眼淚,他怎麼忘記了小顧少爺那是極高傲的人,他忙改口道:“我下派之前聽杭城新搞了一個軸承試驗研究中心,正缺優秀的人才,你要是回去,能去那裡幹活!”
“姑且不說我能不能離開這裡,即便是能去省城,研究中心也不是想進能進的。”顧序州笑笑,不以為意地吹着杯子的熱水。
“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米國讀的可是理工學院,你是這方面的專家。”黃嘉達在大學學的是農業,根本不懂機械方面的事情,但他了解顧序州,這世界上就沒有小顧少爺不懂的東西。
他瞄了一眼窗外,壓低聲音說道:“冰清的父親調到省城工作了,他們一家現在都在杭城,她常和我說起你的事情。”
“哦。”顧序州眼皮也沒擡一下,隻是催促黃嘉達快點喝茶。
那是秦葭甯花了三天才曬好的花草幹,不喝就涼了。
“你這什麼态度啊!”黃嘉達急了,十幾年沒見,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心疼他,顧序州卻一直是不鹹不淡的樣子。
對自己這樣也就算了,可姚冰清不一樣!
門外秦葭甯悄咪咪地貼在門闆上,聽出黃嘉達是顧序州口中的那個中央空調,沒想到在公社幹部面前幹糧精明的黃幹部,居然是個哭包。
但他空中的冰清是誰,也是顧序州的朋友嗎?
聽名字好像是個女孩。
不知道為什麼,秦葭甯總感覺自己胸口堵着一口氣梳不開,她和顧序州隻是合作夫妻,他的交友圈還輪不到她來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