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了。”
母親冰涼的手指撫過她的臉頰,忽然一把将她摟進懷裡。
她埋在母親肩頭,聽見父親刻意壓低的咳嗽聲,還有兄長在身後,小聲吩咐着侍女去添菜。
膳廳裡,八仙桌上擺着她最愛的蟹粉獅子頭。
母親非要親手給她布菜,碗裡的菜肴堆成了小山。
“東街李尚書家的姑娘,上月賞花宴上非要作詩。”母親邊給她舀湯邊絮叨,“結果把春風寫成了‘蠢風’。”
父親突然嗆了口酒,兄長笑得拍案,震得碗碟叮當響。
燭花爆了個喜鵲形狀,雲昭望着燈影裡家人晃動的笑臉。
父親說起校場新得的汗血寶馬,非要明日帶她去試騎。
兄長湊近她耳側,神秘兮兮地說在書房給她藏了禮物。
母親則拉着她的手,說已經請了京城最好的繡娘,明日便來給她裁夏衣。
“如今中宮娘娘已立,”父親突然正色道,“我們昭昭不必嫁入皇宮了,就在将軍府,安安穩穩住上一輩子。”
母親聞言紅了眼眶,忙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又往她碗裡夾了塊桂花糖藕。
雲昭低頭看着糖藕拉出的金絲,甜香萦繞在鼻尖。
她忽然想起六年前那個離家的清晨,也是這樣的甜香味道。
母親偷偷在她行囊裡,塞了一包桂花糖。
後來,在玄天宗的第一場雪裡,她含着化了一半的糖塊,哭濕了整條袖子。
此刻廳外忽起夜風,梨花如雪片般撲打着窗紙。
雲昭攥緊了筷子,指節發白。
兄長正笑着給她看新得的劍穗,父親在炫耀他收藏的孤本兵書,母親則念叨着,要給她院子裡再種株垂絲海棠。
燭淚緩緩堆積成珊瑚狀。
雲昭在滿室暖光裡,悄悄掐訣凝住更漏,讓這頓飯吃得再久些。
可這天下,終是沒有不散的宴席。
飯畢,雲昭擱下玉箸,輕聲道,“我該走了。”
話音未落,席間三人驟然變色。
母親手中的茶盞啪一聲摔碎在地,“我的心肝,你不留在家中,要去哪啊?”